“姜家的根基,我拔不动。”

与古家同样深不可测的势力盘踞在此,他怎么可能撼动。不把姜家连锅端了,作为时时刻刻被威胁生命的实验品,阿迟就永远没有安生日子过。

父母的仇、故友的仇……一个接一个却怎么都使不上力,经年累月像块巨石压在心里推都推不动。时奕将剧痛的脑袋撞上石碑,心底焦灼、撕拧却没有丝毫缓解,紧紧皱着眉。

“暮色的烂根,我也拔不干净……罢了。”

他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俯视着,发直的黑眸仔细看了看,明明很干净,却好像有血。

他突然毫无意义地笑了,还算爽朗的笑声像在嘲笑自己还存有的那点良知。

首席调教师?不过跟众人说的一样,是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把人折磨得不像人,骗它们奴隶生来如此,却骗不了自己。他对不起第一堂课的“敬佑生命”。

没有阿迟之前,339还没殉职前,他活得很有良心。他一遍又一遍用冷漠麻醉自己,劝说自己人性生来丑恶,巨大的性奴产业链不可能凭他一己之力消失,不如顺应人性。

他也曾反抗过,年轻气盛时看不惯这等交易,导弹对准了暮色。可他的反抗在各大家族眼里,像小丑一样玩闹。

339的死让他知道,人性能扭曲成什么地步,他所坚持的东西都没有意义。

看不见成果,看不见尽头,索性堕落罢了。

耳边充斥着众人密密麻麻的褒奖,说他冷血无情把人当牲畜,是调教师里最精于控制人心的首席。他也会降低对奴隶的损伤,只要顺应就不会为难,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有没有偏离他逃不出这个闭环。

这么多年,唯有阿迟睁着单纯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说出那句您不残忍啊。

他怎么能这样单纯,相信一个刽子手是善人呢。时奕不解地笑了,又好像沉醉在风里。

“我和他一样,都不曾拥有过什么。”

时奕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伸手清掉石碑旁参差不齐的杂草枯枝,连带着野花都一块拔了。他眼里的落寞根本不加掩饰,嘲讽的嘴角满是疲惫。

“他叫阿迟,一个奴隶。”

“我只想他活着。”

时奕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话音消散在风里,是最深沉又最普通的心愿,早就跟着直升机一起带走了。

长舒一口气却带不走胸中憋闷,时奕点了根烟叼着,拿起铲子在石碑前下挖,很快就挖到浅埋已久的木盒。

曾经埋下它,倔强地希望它腐朽在尘土里,直到逝去那一刻。吸了口烟叹息几不可查,他取出盒子拂去一层尘土,打开的手指有些发僵。

金属经年未上油发出卡顿的吱嘎声,夕阳下的两道横杠有些熠熠生辉,指尖缓缓拂过那闪耀的三颗星,像突然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肩章,满盒功勋,以及那曾经饱含热泪、点上挚友冰冷身体的解剖刀。

“穷极一生,我也会让姜淇那畜生下地狱。为了你,为了我,为了阿迟。”

他缓缓起身,合上装满荣誉的木盒。

金辉将挺拔伫立的影子拉得很长,呼啸盘旋的风中,黑眸认真注视着石碑的刻痕,吸了最后一口烟,长靴将它碾熄在碑前的泥土里。

“走了九哥。原谅我。”

“他对我……很重要。”

活着,就是他对他最大的珍惜。

落日金辉收敛进海平线,刹那间万籁俱寂,惊起一片飞鸟,似流星坠落般划过云雾。

替我守着这些种子吧。时奕想。若是还能回来,便能看见一片纯净动人的茉莉花海。

月亮悄然升上高天,银光揽起偌大的深海。风吹过石碑前倒满酒的杯子,泛起微微波动。

离开的步伐有些孤独,也有些坚毅。

【作家想说的话:】

上篇结束。

蛋是《关于时奕半夜捡到舒青尧气得抽人的故事》

下一更是元宵番外,之后无缝衔接下篇,么么哒!

彩蛋内容:

见时奕挥手示意他离开,越陵跪着没动,犹豫半天才顶着灼烧般的锐利视线开口,"还有一事,尧哥他……"

"不在我这,早回去了。"时奕出口打断他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位家主,可容不得小情人在我家过夜。"

提起这件事时奕还有些窝火。当天傍晚敲门声他没理,忙着处理发烧重伤的阿迟,直到午夜忙完才发现门口的舒青尧满腿是血,跪着昏迷了。

舒青尧手里紧紧握着那片紫砂壶碎片,裤子被划个稀烂,小腿上满是伤痕混杂着细沙碎石和杂草,整个人倚靠在门框上双目紧闭,疼得浑身冷汗直冒。

时奕只看一眼当即判断出用了高倍扩大痛感的药,疲惫至极又不能看着人昏在门口血流成河,顶着黑眼圈压着火气给他打了解药。

倒不是心疼一个影卫,清创上药一个接一个不停,把他当医疗队了,愣是折腾半宿才处理好。

上门的伤没有不治的道理,古昀这是按头逼他接受道歉。淦!一向掌控惯了的时奕哪受得了这般,又不能冲那土匪头子发火,当即揪来两个刺头奴隶泄愤。

梗着脖子进,缩着脖子出,从此,暮色又少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反抗分子。

ps.时奕从小就觉得他大哥是土匪头子,直到十多岁知道暮色以后,私下管他大哥叫老鸨。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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