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叫她吗?她也不知道了。明明只是想借题发挥,利用胸口闷闷的疼痛,来挽回她感情用事犯下的失误,但她好像小看了金箭的新型副作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波罗的吐息落在她耳廓上,她迟钝地感觉到他用力抱着她的手臂,“我不该那么说。”

“我为……擅自下定论,误会您请求……原谅……”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前,她摸索着找到他的脸颊,以掌心贴住,喃喃,“如果不在意,我是不会擅自对您失望的。”

她在云海之上苏醒。

这久违的梦幻景色让她片刻失神。

“有一段时日没有碰面了。”说话的当然是爱欲之神厄洛斯。他懒洋洋地侧躺在高处的一大朵云上,用手肘支着头垂眸看她,啧啧数声摇头:“

我应该提醒过你,我的金箭并不是什么玩具。再不小心一些,你真的会心碎而死。”

她闭了闭眼,触碰心脏的位置:“也就是说,这次我还没心碎而死。”

厄洛斯古怪地沉默一拍:“确实可以这么想。不过,我无法保证那具躯体能够承受住下一次强烈的情感刺激。”

“我会在那之前拆开您之前托盖亚转交给我的礼物。”

“你很焦躁。”厄洛斯观察道。

“也许吧。”她也明显感到这次抵达这片云海时,自己不比之前超然平静,索性放开了向后仰倒。松软的云朵宛如果,软绵绵地下陷又回弹,慷慨地接纳了她。

厄洛斯见状笑了笑,耐心等待了片刻才又问:“所以进展怎么样?你似乎把自己卷进了十分了不得的事。”

她附和:“非常了不得。”

爱神轻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横死,我未必能及时赶来将你的灵魂带走。”

“谢谢您的提醒,”她蓦地睁开眼睛,“如果我完成您交付的任务,您会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原来的年代,是这样没有错吧?”

“没错。需要我发个誓吗?”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劳烦您。”

“当然,如果你想要留在这个世界新生,那就更好办了。”

“不要。”她即答。

厄洛斯为她的毫不犹豫怔了怔,才笑吟吟地说:“如果你觉得现在他已经对你足够牵肠挂肚,我也可以让达芙妮就那么心碎而死。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要。”

第二次完全相同的快速答句。

厄洛斯坐起身来,隐约有些不快。

“请您原谅,我今天有些失常。我刚才的意思是……还没到时候,”她抱膝坐起来,揉揉眉心,换上和客户做报告般的端正态度,“未曾言明的好感突然终结带来的遗憾,我认为不能与真正的失去的痛苦相提并论。”

阿波罗在意她、受她吸引,也许称得上喜欢她。

只是那还远远不够。

塞墨勒的死教会她神祇的“宠爱”是何等靠不住、何等浅薄的东西,也许阿波罗和宙斯并不一样,但只是也许。

底比斯那场灾难的后续也让她终于醒悟,盖亚提出的备选方案其实并不可行。只要还身处这个神祇把持秩序金字塔顶端的世界,她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安宁,随时可能失去珍视的一切。更不用说现在她现在还踏上了神祇博弈的棋盘,即便她主动离开,赫拉和宙斯也不会放过她,这具身体剩下的十年很难过得快活自在。

她只能在求活的同时,尝试在阿波罗的存在中刻下无法轻易磨灭的痕迹。

这和最初的目标没有什么不同。但也并非回归原点。至少她不会再因为些微的愧疚而有所犹疑。神明不是她可以用底线之名轻慢对待的对手。

爱可以是惠风细雨,可以是弱肉强食,也可以是两者兼有的温柔一刀。

“你想要怎样的退场方式?你现在无法呼唤我,我可不能毫无准备。”

她垂眸沉默半晌,低而清晰地说:“我会在他最爱‘达芙妮’的时候、在他抱有无限希望的时候突然离开。”

这么说着,她想,她可能真的有一点喜欢他了。

(

第35章 35

达芙妮昏睡了一日才醒来。宁芙理应不受疾病侵扰,她却像是病后初愈般有些疲累。赫尔墨斯和阿波罗都不在,基利尼山岩窟宫殿真正的主人、女神迈亚就担起了看护达芙妮的职责。说是看护,其实就是带着刺绣活到达芙妮所在的石室坐着。

这位女神温和寡言,面对达芙妮的惊叹和称赞表现得既不羞涩、也不骄矜,只是报以恬静地微笑。这稳重内敛的特质与赫尔墨斯的性格似乎截然相反。

然而当日,达芙妮就不小心撞见了迈亚训斥赫尔墨斯的场景。

“既然你是为了那个孩子偷盗仙馔密酒,那么就理当从你父亲那里偷。万神之王宫室中的藏品丰厚,少了一瓶他也未必会注意到,即便留意了也不会多说半句话,毕竟那是送去给情况特殊的幼子的。而你做了什么?赫柏是谁的女儿?她如果将失窃之事禀报,赫拉会作何反应?”

能言善辩的神使面对母亲的斥责没有任何回嘴的余地,只能笑嘻嘻地听着,顺带朝着不知该回避还是装作无事路过的达芙妮眨眨眼。

迈亚注意到还有外人,向她微笑了一下,暂时收声。但看这对母子转入主殿内室的样子,赫尔墨斯恐怕还要再听一会儿训。

岩窟宫殿的大门就在这时缓慢开启。

阿波罗快步进来,看到达芙妮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话出口他仿佛察觉措辞不太妥当,像在问罪,于是立刻又问:“你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醒来之后我就感觉好多了。”

片刻微妙的寂静。

这是那番激烈对峙后他们首次面对面。

“在这里停留太久显得可疑,因此我暂时离开,制造已然回到德尔菲的假象。”阿波罗硬邦邦地解释自己为何缺席,无措地沉默片刻,才又确认一次:“你没事了?那时……我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