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在出奇不意的地方吻合,卡珊卓从中感受到恶意的捉弄,不寒而栗。

“忒提斯并不知道你以这种方式再度来到这里。”阿波罗亲了一下她额角的头发。

卡珊卓摇头,恳切地看向他:“阿波罗,你是预言之神,请你回答我。”

他等待她说下去。

她揪住了他肩头衣物的褶皱,声音发紧:“命运能否被改变?”

阿波罗怔住。这问题对他而言有些过于残酷。

只要处在神明的领域内,卡珊卓眨了几下眼睛、心跳有多快他都能分毫不差地感知到。即便如此,在这一瞬间,阿波罗还是忍不住想要用更简单直接的方式确认她在这里、在他能触及的地方。

他捧住卡珊卓的脸仔细端详,感受着指掌传来的柔软的、鲜活有温度的肌肤触感。而后他又低下去,将鼻尖埋进她的红发深嗅,无限眷恋地磨蹭数下。

卡珊卓对他的反应显然困惑极了,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与她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阿波罗没有让她等待太久。他重新与她面对面,十分确定地回答:

“可以。”

“只要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命运编织的纹样可以改变。”

卡珊卓双眼不由自主瞪大,与欢喜的光辉一同涌现眸中的是水汽。那并非喜极而泣,而是因为她在自己都未曾料想的时刻,从意外的对象那里获得了首肯:

双亲想杀死帕里斯来回避噩兆,但在他生还后,他们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再试图驱逐帕里斯;赫克托尔同样选择面对而非改变命运,甚至于说,他相信挣扎只会更快将事态引导向注定的结局。在他们眼中,试图反抗命运是徒劳,更源于缺乏自知之明的狂妄。

但阿波罗简单的一个“可以”就让她不再那么孤独无力。

卡珊卓心潮起伏,忽然有些晕眩,难得没立刻想到询问改变命运需要的代价,而是讷讷地低声确认:“真的?”

“真的。”阿波罗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微笑略带哀愁。

良久,他自嘲地加深唇角弧度,又说:“我可以担保。”

他可以用己身证明所言非虚:

在厄洛斯的见证下,阿波罗与原始命运神阿南刻打了个赌。

他赌赢了,换得命运连同他做出的第三个预言齐齐改变。

银弓的预言者将永失所爱,

然则失落之爱将以陌生面貌归还身

侧。

命运可以改变,只要他愿意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74章 74

“阿南刻应下你的赌约, 由我见证并裁决结果。如果祂赢了,你就认可第三个预言,如果届时你愿意向祂低头, 祂不介意你继续执掌预言权柄。如果你赢了,祂会在能力范围内修改预言,让她回到你身边。”

同时代表原始爱神与原始命运发言的厄洛斯顿了顿, 兴味盎然地注视着阿波罗。

“但祂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如果你赢了, 那么你必须在新的第三个预言实现后,将预言权柄交出来。也就是说,即便你赢了, 你也要拿权柄去换她归来。另外,祂不保证此后你能在她身上如愿。”

不论怎么看, 这都是一个苛刻而疯狂的赌约。阿波罗交出预言权柄,也只是换取一个能让卡珊卓永远陪伴身侧的可能。

可那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预言权柄固然贵重,但他原本就是为了姐姐才成为新一任预言之神,对这力量并无多少留恋。况且纵然少了这一项权柄, 他也依旧足够强大。

说到底,这交换在其他神祇眼中是否值得并不重要,阿波罗只忠于自己的欲望和感受。

而眼下, 经过修整的第三个预言尚未完全实现。阿波罗猜想只有当卡珊卓真的完全坦诚坦率地认可她对他的感情时, “失落之爱”才算真正归还了。

一旦交出权柄, 阿波罗就会丧失对于未来的感知。那时阿南刻要刁难他、再度让他与卡珊卓分开很简单, 但对此他当然不可能全无准备。他不会为尚未发生的事忧虑太多。

“阿波罗, 你……”卡珊卓狐疑地端详着他, “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的语气就好像”

就好像亲身经历过。

阿波罗扬起眉毛:“我执掌预言权柄, 注视并解读命运的纹样, 我自然清楚命运能否改变。”

卡珊卓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知道再纠缠这个问题,自己很可能会露馅:“我也说过,改变命运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略薄的嘴唇绷起。最后,她没有继续追究他显而易见回避的问题,先说正事:“如果要改变一座城市毁灭的命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么说的同时,刚才因为阿波罗的首肯而涌现的希望就如同退潮时的浮沫,一点点地在沙滩上搁浅着消散。她的表情有些黯淡:随便想想就知道,改变一整座城那么多人的命运需要庞大的代价,而她身为凡人,不可能支付得起。

而且,她并不希望由阿波罗来承担。

他有能力、有意愿替她负担重荷是一回事,但她将一切重责甩到他肩膀上是另一回事。卡珊卓的眼神剧烈闪动起来。如果她舍弃凡躯成为神明,是否就有资格付出代价?再弱小的神祇相较凡人,行动的余地总要大一些。

“任何一座城市都终会毁灭。如果想要改变毁灭这一结果,需要支付的代价当然极为高昂。但是”

阿波罗的话说到一半,卡珊卓就心领神会:“但可以改变毁灭降临的时间。引发这种改变的条件也没有那么苛刻。”

他简洁颔首:“我认为你并不是真的想要特洛伊永垂不朽。”

“我并没有奢望过那种事。我……只是不想要特洛伊变成我所知晓的传说一样。”卡珊卓越过阿波罗的肩膀看向窗口,今晚月车藏匿在云层之后,窗口严实的厚布帘子的缝隙偶尔钻进冷风,会发出细而尖锐的轻嘶。冬天已经彻底到来了。她第一次对于春日怀有这般浓烈的恐惧。

“如果我希望特洛伊不会在我这一代人的生命中灭亡,应当怎么办?你能否看见关键的转折事件?”

阿波罗沉默片刻才说:“我尚未完全执掌预言权柄,只能探查到命运容许我探查到的事。”

卡珊卓惊异地蹙眉:“还没有?”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