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没有她的身影。
“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你哥哥本想偷偷让你叫我声嫂子,可却被我回绝了,怕你向你爹说漏嘴。”她托着腮,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
“……我道他当时怎么一回头就没影了,原来是去见你了。”我再次无语。
“是啊,来见我。”温白璧道:“他说过,如果我需要他,即使翻山越海,他也会披荆斩棘到我身边来。”
“只是他食言了,”温白璧偏过头,神色落寞:“人间山海可平,但没人跨得过生死。”
阴差阳错,天人永隔,故事猝然而终。
再见时她成了国朝高高在上的皇后,我则是她的丈夫痴迷留恋的宠物,可见人世无常。
“可是,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我呢?”我迟疑着问道:“是作为我的嫂子……还是作为国朝的皇后的考量?”
她一秒都没犹豫,坚定道:“自然是为了你。”
“四月温府那场火是我点的。”她淡淡道:“父亲自作主张,应了皇帝提的婚事,可我同李贼有杀夫之仇,宁愿烧死自己,也不愿意坐这个皇后之位。”
我大惊之下脱口而出:“原来是你啊!”
“嘘。”温白璧迅速示意我轻声,见庆福的影子又飘了来,她对着门外说了一句:“是我,想必是当年给你送礼时忘了留名姓,造成了这些误会。”
我回过神来,也做作地拔高嗓门道:“多谢皇后娘娘,那古卷我喜欢得紧。”
庆福的影子游移了片刻,又缓缓离开了。
我松下一口气,低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斯焱绝非良配,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入宫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生哪得事事如意。”
见她神色黯然,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白璧再任性叛逆,她也是温家唯一的嫡女,肩上担着一族的兴衰成败,许多事都是不能自主的。
她没有死于自己亲手点起的大火之中,就只能接受既定的命运,嫁给杀死爱人的刽子手,在无数个冷寂的夜里回顾昔日的温情。
“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她轻声道:“族中需要我来做这个皇后,所以我无法自由,但你可以,缨缨,你哥哥说过,希望妹妹能幸福而平凡地活下去,我如今身不由己,自顾不暇,送你离开,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你意下如何呢?”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我。
她说得那么恳切,那么满怀诚意,让我几乎有种立刻答应她的冲动。
在她的计划里,所有人都是受益的,我得到自由,远走高飞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为昔日的爱人付出最后一点力量,最重要的是,我的家人不会因我的死亡而失去皇帝的庇护,李斯焱会因为愧疚而偿还过去的亏欠。
所有人皆大欢喜,只有一个人会很痛苦。
我不自觉地转过头,目光失焦地延伸出去,穿过屏风,穿过殿门,穿过雕金砌玉的华美龙床,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李斯焱身上。
他是杀了我至亲的狗皇帝。
强逼我进宫,毁去我美满的姻缘,葬送我作为史官的理想与前程,坏透了的狗皇帝。
我那么想答应温白璧,告诉她我受够了宫里的日子,只要能离开,我可以做一切牺牲。
可话到嘴边,又回忆起李斯焱落在我睫毛上的那滴血,那滴血好像从眼睫滴进了喉头,生生噎住我本能的选择。
生死一刻,他毫不犹豫向我扑来,眼中的焦灼清晰无比,我这时才晓得平日的冷漠强大都是他装出来的,其实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在意我一些,也更脆弱一些。
我该像从前那样铁石心肠,趁着他倒地的时候,狠狠在他肚皮处踩上一脚,可是……可是我为什么竟有点过意不去了呢?
是不是应该等他全然好了再离开,可到那时候,我还走得了吗?
我咬紧了后槽牙,心中如两军人马交战,战至人仰马翻也未有结果。
温白璧一直在观察我的神情,见我沉默许久,神色迷惘,便知我也没有下定决心,叹了口气道:“他如今虽对你不错,但隔着血海深仇,终不得长久,你当真要对他心软?”
“也不是心软……”我艰难地描述这种心情:“一直是他单方面亏欠我,这次突然变成我欠了他的,有些不习惯,想必过几天便好了。”
“你不欠他分毫。”温白璧淡淡道:“他这种人作恶多端,毫无廉耻,合该下地狱。”
我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也罢,此事须从长计议,就等你想明白之后再来找我吧,我随时可以替你安排。”温白璧道。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知道,从来作恶之人陡然流露出好意,总归令人有所动容,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分辨利害,皇帝他绝不值得你心软。”
我愧疚地低下头,觉得自己被温白璧不动声色地教育了,她的声音很温和,但有种不容辩驳的笃定感。
李斯焱评价我评价得没错:心慈手软,迂腐不堪。
不只是他们,我自己也很厌恶自己。
可是不论如何,这一刻的我真的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她。
再等等吧,我心想。
一些未遂的事
送走了温白璧,小金莲又来寻我,号称是太医熬了药,但皇帝昏迷不醒,灌不进去,可否由我代劳。
“他们想让我一口一口地哺喂给李斯焱?”
小金莲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我哼了一声:“想得美,叫他们找个漏斗来,往嘴里一捅,我就不信灌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