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宓突然一顿, 逃避似的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转移话题道:“我现在也算实现了梦想, 过得还不错。小旭你呢, 这几年还好吗?”

“是吗?恭喜。”封景旭语气平平, “我也还好。”

程宓踌躇了下,还是咬牙道:“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小旭,现在爸妈他们其实也有后悔”

“我说过,这跟你无关,你没必要困扰。”封景旭打断她的话,似是深吸了口气,抬起桀骜的眉眼,“当初的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和你们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关联。”

他特意将语气加重,一字一顿地道:“就现在这样互不打扰,我觉得很好。我想你应该懂什么意思?”

骤然对上少年桀骜明亮的黑眸,程宓不由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封景旭还是13岁的小少年,黑着脸烦躁地跟在封宴身边,看着她的表情格外复杂,甚至是带着厌恶的讥讽。

程宓当时心情也很复杂,心虚愧疚又有种摆脱了的轻松,根本不敢去看他。

没想到几年不见,少年已经长得比她都高,也学会了放下。并且言谈举止间,甚至是现在看来的目光,都像极了当初那个要带走他的男人。

他最后那句话,明明是反问,却带着平静的压迫感。让程宓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下,几乎是一瞬间,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初男人突然来到家里的画面。

他站在窗边,眉眼冷漠俊美,带着线条锋锐的疏冷凌厉,浑身都透着矜傲的气息。

而在面对她父母抱怨少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时,男人看似无动于衷,然而在侧头望来时,目光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不劳费心,我会带他离开,以后也和你们不会有任何的联系。】

程宓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在讽刺他们。但那看似慢条斯理的一句话,确实将父母大声的诉苦堵了回去,甚至不敢再多话。

之后他们便拿了一大笔钱,解除了跟封景旭的抚养协议,直接出了国。而她也得以实现舞蹈梦想,凭借着这笔钱不断深造,现在来到了皇家剧院,即将成为首席。

在外人看来,她不到三十岁就能成为首席,光环加身。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了不起,但只有程宓自己知道,她只不过是只吸血虫,用卖掉封景旭的交易得以成功。

她知道他们家对不起封景旭,因此这几年从不敢回国,甚至在每次上台前,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当年的事情。

程宓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封景旭,他跟以前变得完全不一样,并且已经走出来了。

“我知道。”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又对封景旭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一直以来欠你一个道歉,小旭。当年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

然而面对她的认真,封景旭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平淡地“哦”了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他眉眼平静坦然地反问,显然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程宓踌躇了下:“你们是来这里游玩的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我们已经玩的差不多,过两天就要走了。”

“是他……带你过来的,还是”

程宓飞快看了眼周围那些人,对上那些摄像机,似是有些恍然:“后天要来这里的原来是你们……是在录节目吗?”

“你可以放心,我爸不在这里。”

似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封景旭略显嘲讽地勾起唇角。而后在她露出放松的表情时,突然懒洋洋地补上后半句,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与盛夏相似的恶劣:“因为是我妈带我们来的。”

程宓:“……?”

莫名有点难接受,她略显艰难地干巴巴道:“你,小旭你还有妈妈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封总结婚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没人嫌你不长嘴,我有爸当然就有妈。”他似是奇怪地瞥她一眼,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嘲讽,“难不成就允许你有父母,我永远不配有?”

程宓:“……”

她被梗得心口疼,试图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对上他坦然的表情,又不觉有些茫然。

虽然以前他说话也很难听,像是刺猬似的拼命扎刺,试图用刺痛别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但也不像现在这样,看似平淡的嘲讽透着莫名的阴阳怪气,看似圆滑实则布满尖刺,令人无从下手,还被刺得恨不得吐血。

她明明记得,当初的封宴虽然是真的很可怕,但说话也不这样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是无师自通地进化了?

程宓表情都险些裂开,但心里居然奇异地有些放松下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她无奈地叹口气,低声喃喃,“毕竟我还从来没听你叫过谁‘爸妈’,能被你这么坦然地喊出来……”

他在这个家里一定过得很好,并且是真心实意地接受了家人吧。

封景旭又瞥她一眼,本来不打算再回话。然而看着她的表情,似是想到什么,冷不丁突然出声:“我连弟妹都有了,很可爱,很像他们。”

所以不该肖想的别肖想。

虽然没懂他的潜台词,但程宓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透着笑意的漂亮黑眸。

只见女人肌肤雪白,眉眼精致漂亮,带着点令人心生怜意的柔弱,美得无可挑剔。

她不觉有些晃神,难道这就是……

“小旭,这是哪位?”

见他们似乎是交谈完了,都将目光投向自己,盛夏这才露出笑容,笑吟吟地主动走了过来。

她坦然地露出好奇的表情,抬起纤长漂亮的手指,亲密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又对他们眨眼:“不介绍一下吗?”

虽然之前在面对程宓时,封景旭表现得很是坦然。但随着盛夏走过来,想起刚才那些话,他突然闭紧了嘴,浑身紧绷着,耳朵也变得通红起来。

他刚才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居然会那么说?!

可恶,肯定都是盛夏在耳边天天自称“妈妈”,所以才害得他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