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是不断在成熟男人和幼女之间转换，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而内容，更是让人心惊。李明转过视线看着赵军毅和被他护着一直抖个不停的赵思铭，不敢相信的残忍。

“然后把骨头弄碎！最好磨成粉！就撒在花园里，也算是给她个栖身之所，对得起她了……”

“对得起她了对得起她了对得起她了……”

她的头猛得涨大，涨到有身体的两个大，浮在空中的身体俯视下来，裂开大笑的嘴占了半张脸：“对得起她了！！！！他说啊！！他对得起她了！！！！”

“我是一个父亲！！我当然要为我的儿子扫除所有的障碍！！那只是一个意外！却会因为一个意外毁了我儿子的一生！！”赵军毅仰起头，对着半空中的她大声喊着，“我为你烧了那么多年的香！！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就算是你要我这条命……”

“不要！”周若兰的头缩了回去，又恢复成了天真女孩的样子，“人死了的话，要不是就咻的飞走了，要不是就到处跟我做对，我只有吃了她们，到最后还是没人陪我。所以我才不要你们死呢！”

视线一闪，她出现在赵军毅的背后赵思铭的面前，歪着脑袋说：“思铭，我们结婚吧！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说过要娶我过门的！”

“啊……啊……哈哈……”赵思铭满脸的泪水混着黑水，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忽然呆呆的笑了起来。杀人的罪恶感，及至的恐惧感，生生把这个人的精神逼到崩溃。

“你笑了，你答应了！”女孩拍着手跳起来，兴奋得不得了。赵军毅转身想要来阻止，她顺手一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就横着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李明在这一串的事情中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一直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看他飞过去也只能跑过去看情况。

“我说啊，思铭，为了防止你又跑了，我找个东西把你绑起来好不好？”女孩手抵着脸颊嘟着嘴想了一下，伸手从地上扯起一株花，染了红的花在她的手下落了花瓣掉了叶，最后变成条光光的茎，她拉起赵思铭的手在小指上缠了一圈仔细绑好，又在自己的手上照样缠了一圈，“这样就好了！有红线了呢！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站起来四下看了一圈，视线转到李明这边，展颜一笑。

“大哥哥大哥哥！！”她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看起来毫不费力，却是直接把赵思铭拖倒在地上拖过来的，然后站在李明面前举起右手，“你看！红线呢！以后我再也不会一个人了！谢谢大哥哥把思铭带来给我！”

“谢谢……我……”

青天霹雳。

是了，自从自己开始涉入这件事情，每一步看起来是毫无章法，但是却决定了在今天把赵思铭再次领回这个他多年没有回来过的家。

单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李明只觉得心里五感交杂，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命运，自己要来履行约定，赵思铭必须要偿还代价。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真的是命中注定？

“但是你那么久没有来，我还是很生气的哦！”女孩装做生气的样子冲他瞪了下眼睛，但是又马上笑了出来，“不过我也不好，上次哥哥到这里来，我还吃掉了哥哥的眼睛和手……但是我真的没有力量了嘛，那些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讨厌死了。多亏了哥哥，今天才能留住思铭呢！”

“力量……吃掉我的眼睛和手……”李明身体脱力，跪到了地上，他怎么就能没有注意到？如果说周若兰的力量真的强大到无所不能，李丝丝怎么可能拦住她两次？每一次的案发之间其实都是有规律的，灾祸，死亡，在这中间夹杂的失踪……

“兰兰……那些失踪的女孩子，去了哪里了？”心里满是悲意，脸上却莫明的带上了笑，李明伸手扶住女孩的肩膀，如同在对自己的妹妹说话，轻声的问。

“哥哥……如果没有她们，我出不去的……”兰兰歪了头，认真的说，“因为我没有……身体啊……”

没有身体，没有墓碑，没有亲人的祭拜，没有友人的相伴。唯一为她上香的，不过是自私的仇人。

李明惨笑。

谁的错？失手杀害玩伴，天真残忍的把这一切忘记的赵思铭？为了儿子隐瞒所有，毁尸灭迹的赵军毅？还是把所有的相遇和相知，当作一场幻梦的自己？

监控里消失的两小时是什么，就算现在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他心里也有数了。花园和门口的两个小时，怕是被引来得郑娟在门口挣扎徘徊，以及在花园里被吞噬的过程吧？

赵军毅阻止不了，只能不断的抹掉抹掉，可能被抹掉的不只是这两个小时，还有当年年幼的菲菲。树起神龛密室，上香祈祷，又哪里是为了这些逝去的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安心和求儿子的一点平安。

这个一直没有办法揭示的罪恶，只能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天真的孩子不懂是非，她开始也许还只是偶尔出去找她刚刚萌芽一点点的爱情，做一点报复。但是当黑暗已经压迫她太久，爱情却始终没有办法回应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脱轨的越来越严重。

没有人告诉过她，不是嫉妒就可以杀害别人，不是寂寞就可以妄为。可是谁又有资格去对她说，对一个一个人呆在这片花田里，等待着人来履行约定的孩子说，你只能就这样等待下去。哪怕他们忘了你，哪怕永远也等不来。

“哥哥别哭，虽然剩的不多了，但是我尽力把你的眼睛和手还给你！”女孩伸手努力擦去李明脸上的泪水，笑着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我现在用不着了，思铭跟我在一起，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有在哭？我没有在哭，我明明努力在笑。李明感觉着额头的冰冷，然后是融化这冰冷的暖流，汇聚在自己的左眼和左手。

力气在流失，模糊中只看到大片红色的花田一点点褪色，白色的花朵满了眼帘。然后，碎片纷飞，玻璃幻境一般的花田，再次破碎，让所有的一切回归黑暗。

李明在这个晚上最后感觉到的，就是失去支撑倒下时，传进耳里身体和地面撞击的声音。

还有忽然的，纷纷扰扰落下的秋雨。

最终章

两个月后。

站在赵家原来的花园外面，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前，李明双手插在兜里，好半天才摸出烟来，却发现自己忘记带打火机，就只是叼着，仿佛这样就可以稍微安慰浮躁的心。

那天晚上到最后，是一直不见他们出去的陈志亮出身份进来找人，才发现了倒在花园的三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在寒冷的秋雨里再呆上一夜的话，怕是会落下病根。

醒来之后李明跟赵军毅长谈了一次，在知道儿子疯了，赵军毅竟然还能保持着冷静跟他谈着条件。

他当然只能谈条件，当陈志找到三人的时候，整个花园已经天翻地覆了，腐烂的尸骨半露出了地面，经过鉴定，是当年失踪的菲菲和郑娟。尸骨上有奇怪的被挤压和撕咬的伤痕，仿佛她们是被这大地吞噬掉了，现在又吐出来了一样。但不管怎么样，尸体是在赵家花园里发现的，跟赵家脱不了关系。

赵军毅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赵思铭做的，而赵思铭有严重的精神病，赵思铭当时离家是为了远离受害者的埋骨之处，他一旦发病，会做出自己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情，并且不记得病发时的情况。他不会进监狱，只会被关在精神病院，也许是一辈子，也许不是。

李警官，赵军毅说，我不能进监狱，如果我进去了，整个赵氏企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而我也没有办法再给思铭提供照顾。你是功臣，发现了一系列的疑点，带着思铭进入我家别墅找出了一切真相的功臣，我会支持你在警界发展。

赵家不是一般的企业，也许并没有大到可以动摇国家经济，但是却关系着几千户人家的生活。赵军毅说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笑，我们不能倒，我也有责任让它继续下去。

李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跟一个商人说话，利益两个字其实关乎天下，不是他一个警察可以理解的了。

我留下来，至少还有人为他们上香。赵军毅最后叹了一口气，李明忽然就想起玻璃一般破碎掉的那片花田来，握拳的手始终还是没有办法挥出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找不到立场，找不到可以去挥拳的立场。

他只能苦笑，抬眼看着赵军毅，一字字的说。

不管怎么样，你们是凶手。

而我是帮凶。

我是帮凶，因为遗忘而成为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