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徐因暂且将这段关系定义成友谊。

握着手机在画材店发了会儿呆,徐因忽地回神,忙拿着颜料到前台结账,她匆匆对电话说:“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画室了,晚上我去看房子,到时候再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徐因找到的合租室友是她的画室同学,为人很是沉默寡言,安静地像一颗没什么存在感的蘑菇,两个人同住大半个月,基本没说过什么话,连去画室都是分开去的。

对此徐因感到安心,但这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她确实没有和人交往的能力了,她的情感世界贫瘠匮乏,掏不出一分一厘赠予旁人,只能被动地接受。

假期开始后谢津惯例外出写生,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给徐因寄明信片,两个人的通话也越来越频繁,不过电话打通也不怎么交流,过程往往是徐因戴着蓝牙耳机在画室画画,听电话那边谢津问路、坐车、徒步、写生。

旷野的风声与草木声穿过了耳机,安抚下焦躁不安的情绪。

偶尔,谢津会和她讲话,又或者说自言自语,徐因不确定那些话是不是对她说的,也不确定他哼的歌是不是给她听的,她无法在画室开口询问,也不敢询问。

可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生根发芽了,和越来越频繁的语音电话一起,构成道不明的情愫。

这种感情属实微妙,像风像雾,飘渺不切实际,却又确切存在着。徐因无法形容,所以她干脆画了出来,并把画寄给了谢津。

半个月后,谢津把画寄了过来,徐因拆开纸筒把画拿了出来,看到她寄过去的画上多了两个奔跑着放风筝的小人,好似世界纷纷扰扰,有人兀自逍遥。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因爱上了这种交流方式,往往从画室回到出租屋内,仍要撑开画板画画,室友被她的刻苦激励到了,下课回去后也埋头苦画。

时间就在一幅又一幅画纸的传递中消磨,从炎夏,再到寒冬。

这段时间里,徐因的情绪和心态诡异地变得格外平静,她想,这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拥有的不仅仅是画笔与纸。

自从父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因看到窗户就想往下跳,但大概是怕死得太难看,她始终没有执行这个想法的勇气。

她曾经有一次都坐在窗框上了,可那天突然停电,家里的灯“啪”一下灭了,她回头看到桌子上的照片,相框的玻璃反衬着窗户外的光,里面父亲神情严肃,表情里满是不赞同。

徐因记得这张照片,她年少时经常被爸爸妈妈带去滑雪场玩,她在初级滑道上玩腻了,吵着要去中级滑道试试身手,父亲被她的胆大包天气到无语,拎着她换雪道,母亲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拍下了这张照片。

于是徐因哭着从窗户上爬了下来,抱着照片嚎啕大哭。

她一度以为,属于她的世界已经腐朽,而现在,槁木上有绿芽萌发。

联考结束的顺利,徐因拎着画具从考场出来后,她惊讶地仰头看向灰色的天空,片片飞雪轻盈旋转着落地,在地上积起一层单薄的白。手机上有两条新的信息,一条是邮递员发来的,提醒她有新的包裹待签收,另一条来自谢津,预祝她联考顺利。

新的邮递包裹是个四四方方的扁盒子,徐因把东西拿回了家,趴在燥热的暖气片上,拆开盒子。

十分明显的首饰礼盒,通体黑色带有亮银的暗纹,质感不错。徐因坐直了身体,将礼盒打开。

丝绒质地的礼盒中,一条银白的项链映入眼帘,吊坠是雪花的造型,上面镶嵌了一些彩色蓝宝石做点缀。

徐因飞速在快递盒中找了找,翻到谢津写的卡片。

“最近在和同学研究珠宝设计,所以自己动手做了一条项链,以你上次寄来的画为灵感,冬天已经到了,春天很快就会到来。”

Up she go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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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 she goes

随着春天的到来,各大美院的校考资格证纷纷出炉,徐因亦成功拿到了燕美的校考资格。

“不能想象,”她在报喜的电话中说:“竟然真的拿到了燕美的校考资格。”

谢津在电话另一边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你本来就可以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感到骄傲,徐因趴在书桌上说:“你说这话真的好像我的家人。”

电话那边的人默了一秒,重复徐因的用词,“家人?”

徐因笑眯眯地,“嗯呐,你看,我室友的妈妈经常过来给她给开小灶炖汤做饭,你经常给我点周围饭店的外送,寄各种补品;她爸爸私下里给她塞零花钱,你知道我多买了颜料后也要给我零花钱;还有”

“停。”谢津打断了她,“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会真的觉得自己在养女儿。”

徐因笑得格外放肆,“那要我喊你妈妈吗?”

“喊名字就好,谢谢。”

徐因缓住了笑,随后说:“但谢津确实就像是家人一样啊,会关心孩子的衣食住行,会帮忙搜集考试的资料,和别的同学家长一样。”

尽管徐因对自己的家庭从来是闭口不谈,看起来像已经习惯了家不是家的生活,可她到底曾经拥有过。当看到室友的父母拎着保温桶上门对女儿嘘寒问暖的时候,徐因仍旧感到不公,凭什么别的人可以拥有温暖的父母和家庭,凭什么她不能够拥有这一切?

电话那边的人好久没说出来话,过了许久才问她,“这是变相的好人卡吗?”

徐因小声开口:“当然不是啊。”

话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几秒钟后,谢津把电话回拨了过来。徐因故意磨叽了一会儿,才把按下接听键,若无其事问:“怎么了?我打算去睡了。”

谢津听到她的声音,既无奈又好笑,“晚上七点就睡觉?”

“不行吗?”

谢津拖长了语调,“当然可以,那我不打扰你了?”

徐因咕哝:“好啊,你挂电话吧。”

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一秒一秒地增长,过了会儿,对面的人带笑喊了一声,“因因。”

徐因耳根发麻,她趴在桌子上捂住嘴不发出声音,心跳声震耳欲聋。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