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按了病房呼叫器,然后给周梁荣顺气,她呜咽着说“爸...”

周梁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用不成调的声音说“我快不行了...”他握住周蕴的手“爸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其余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周蕴急忙说“爸,别这么说,你会没事的。”

可惜,周梁荣还是没有撑到周燃来见他,他在第二天的下午,就彻底停止了心跳,离开了人世。

这一天的阳光特别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如果不是周梁荣的死亡,周蕴一定会去街上散一会儿心,晒晒太阳,顺便期待又害怕着周燃的到来。

周蕴在周梁荣死后没有凄厉地哭得死去活来,她甚至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那颗梧桐树,听人说这颗梧桐树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但它苍翠茂盛的枝叶还拥有着十分顽强的生命力,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还能够再活几百年。

可人的生命不像这颗树,能活那么久,即使不出意外,最多也只能活到一百岁,更何况人生中有那么多的意外有可能会发生,人有的时候就像用肥皂水吹出的泡泡一样脆弱,虽然会在阳光下变成五彩缤纷的颜色,但是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立刻化为泡影,要安稳活到迟暮之年,并且自然的老死,其实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周蕴任然觉得周梁荣的死亡是那么的不真实,会不会其实这只是一场梦,等她醒来以后发现周梁荣还活着,然后她会松了一口气,接着感到庆幸,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周燃风尘仆仆地坐着列车回到南城,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周蕴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周蕴告诉他一件让他晴天霹雳的事“哥...爸他...去世了。”

周燃挂断电话,他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快速地赶到医院,看见周蕴正在医院大门口等他,他注视着周蕴,发现她现在要比两年前憔悴多了,她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瘦弱的仿佛能被风吹走,长发及腰的头发披散着,她仿佛一只在一片废墟中游荡的孤魂野鬼。

周蕴看到周燃走到她面前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轻飘飘的声音说道“爸他现在被抬到了停尸房...我们得准备给他办丧事了。”只是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突然抱住了周燃,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医院的大厅中人来人往,却没几个人朝他们这瞥上一眼,大概早已司空见惯,各自都忙着处理自己的苦难,哪还顾得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这是他们分别了两年多的重逢,却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周燃任她的眼泪抹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知道周蕴现在痛苦极了,她需要有一个人来让她依靠,让她倾吐出悲伤,他拍了拍她的背,发现周蕴身上的骨头都能咯的他疼,她现在到底是有多瘦,怎么才两年多没见,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周蕴也没哭多久,她很快就松开了周燃,她抽了抽鼻子,对他说“爸还是没能撑到你来见他...”

疏远

周梁荣去世后的巨大悲伤像翻滚的浪潮般席卷着周蕴和周燃,他们没办法为彼此的重逢而喜悦,忙着为周梁荣准备他的丧葬而奔波。

他们在殡仪馆简单的办理了周梁荣的葬礼,火化了他的遗体,将他的墓安葬在蒋简宁墓的旁边,周蕴买了两束白菊花摆房在了周梁荣和蒋简宁的墓前,墓园里静悄悄的,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其他人来扫墓,只有周蕴和周燃安静地待在这里,今天恰好是阴天,倒也符合墓园中的气氛。

风吹拂着周蕴的头发,她漆黑如墨的长发融入她身上穿的黑色长裙,周蕴将一绺头发撩到耳后,对着两块墓碑说道“爸,妈,你们在天堂里放宽心,我会和哥会照应好对方的...”

周燃凝视着周蕴的侧脸,她的下颌已经变得棱角分明,饱满的额头还有高挺的鼻梁,她褪去了当初小女孩时的青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她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了,却始终是他的妹妹。

周蕴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转过头撞上了周燃深邃的双眼,她微微张开口说“哥...”

周燃移开视线,对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离开墓园,并排行走在马路上,一阵寒风吹过,周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周燃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他感觉周蕴的身体在接触到他的手臂时僵硬了一瞬间,他给她披上了外套,接着说“别推脱了,今天风大,你穿的这么少会着凉的。”然后就继续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周蕴轻声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他们仿佛是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一样互相说着客气话,疏远着彼此。

他们回到了老宅,这栋房子自从周梁荣住院后就没有人回来过了,屋子里堆积了很多灰尘,周燃四处打量着房子,客厅里的摆设还是他走前的样子,分明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没有改变,他也才离开了两年多而已,可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陌生呢?

周蕴问他“哥,晚饭我们是在外面吃还是...”

“就在这里吃吧,我去买菜做饭。”周燃回答道。

周蕴点点头,接着又犹豫地问“那要不要我陪你去买?”

周燃同意了,于是他们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超市,周蕴推着手推车,和周燃一起来到蔬菜区,周蕴细心地挑选着嫩茄子,笑着对周燃说“做一道茄子烧肉吧,哥你做得这道菜特别好吃,我念念不忘了好久。”

可是周燃好像记得以前的周蕴也没有特别喜欢吃他烧的茄子烧肉,他们买好了蔬菜和肉,周燃又去冷冻区拿了盒酸奶,对周蕴说“我听我一个室友说这个牌子的酸奶挺好喝的,你拿回去喝吧。”

周蕴说了声“哦。”然后推着手推车来到了专门放酒的货架,她随便往手推车里放了两瓶啤酒和一瓶白酒,周燃皱着眉不悦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周蕴解释道“偶尔会和自己的朋友喝两杯,又不碍事,等到将来上班后不还是要喝酒的吗,我们很久没见了,一起喝几杯叙叙旧呗。”

周燃说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他们买好东西,结完账后,在回去的路上,周燃看见有人在卖烤红薯他买了两只烤红薯,然后回到周蕴身边,他将比较大的那只红薯给了周蕴,说道“小心点,很烫的。”

周蕴小心翼翼地剥开红薯皮,然后咬了一口金黄的果肉,香甜软糯的红薯尝起来十分美味,热气腾腾地温暖着她的胃,让她久违的食欲大开,她很快就把手里的红薯给全部吃完了。

周燃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冬天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烤红薯,有一天你不肯晚饭,非要吃烤红薯,我当时足足跑了三条街才帮你买到,结果买回来后你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气坏了我,差点我就把你拎起来揍一顿。”

很突然的,周蕴打起了嗝,一下接着一下,完全停不住,周燃从塑料袋里拿出在超市里买的果汁,拧开瓶盖递给她“快喝水。”

周蕴接过果汁,‘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才止住了打嗝,她下意识的望向周燃,发现他手中的烤红薯还没动过,她疑惑地说“哥你怎么不吃啊?凉掉了就不好吃了。”

周蕴又说“你要是不想吃,不如我来帮你吃?”

周燃开始剥红薯皮,周蕴还以为他是要自己吃,结果他剥好皮后就递给她,周蕴没有接过“我只是开个玩笑,哥你自己吃吧,我不抢你的。”

周燃又将红薯掰了一半“那我们一人一半吧。”

周蕴只好吃了周燃给的一半红薯,她听到周燃以责备的语气对她说“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瘦?平时难道经常不吃饭吗?”

确实是像周燃说的这样,周蕴的三餐混乱不规律,她已经很长时间早餐要么是一包饼干,要么干脆不吃,午餐和晚餐也是潦草的解决,基本上没有什么营养可言,她知道这样身体迟早会垮掉,可她真的没有什么胃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就对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她只是为了活着而吃东西,为了活着而活着,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以冷眼旁观地态度去看着自己渐渐地变成一团烂泥,至于原因,说来实在是可笑,她只是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她和周梁荣一样病入膏肓,那周燃会不会觉得愧疚,会不会将她生病的因素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这样他的心就会一辈子有着她的地位,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爱上别的女人而忘记她了。

每当周蕴这样想的时候,她就会无比唾弃自己,并且察觉到她是多么自私又愚蠢的一个人。

喝醉

周蕴回答道“因为太忙了。”

周燃突然揉了揉她的头,柔和地说“就算再忙也要好好吃饭,你要是再瘦下去就不漂亮了,我不想我的妹妹变得像一具骷髅,你也不想自己从原本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变得难看吧。”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地照顾自己的。”

回到老宅后,周燃将从超市里买来的一大袋东西放到厨房的柜台上,准备淘米,周蕴问他“哥,需要我帮忙吗?”

“你把菜给洗一下就行了。”

周蕴从橱柜里拿出洗菜盆,然后将买来的蔬菜放进里面,打开水龙头,开始仔细地洗菜,她洗到白菜的时候发现菜叶上有黑点,她问周燃“哥,白菜叶子上有黑点还能吃吗?”

周燃正在切肉,他回答道“能吃,这些黑点只是气候的原因,除了有些不美观,不会造成任何身体上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