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爱没有说出口,时音问:“席闻乐做什么了?”
“我只知道……”她说,“席闻乐把他爸爸弄出了董事会,再加上他一直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道奇心情很糟我很想见他,但我怕影响你和席闻乐的关系,我怕你们又吵又……”
“没关系,”她说,“芝爱,你先收拾东西。”
别墅晚上很安静,时音牵着芝爱的手下楼,时而帮她提行李箱,两人的步子很轻,特意避开正在厨房忙的阿兰。
还好,至少走了一个阿冰,行动不那么受限制。她带着芝爱出别墅,绕过湖抄小道进入主要的车道,天色已黑,两人走一段路后才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拉着走,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响在起风的山道上。
时音提前叫了Taxi来这边接人,很快在预定的地点与出租车碰头,司机帮着芝爱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时音把她送进车厢,隔窗对她说:“你先找个旅馆住下来,记住找小旅馆,不要刷卡用现金,你的消息我帮你拦三天,这三天内你和席道奇要想办法找到下一个住处,身上钱够吗?”
“恩。”
“好,”时音向司机说,“开车吧。”
芝爱那瞬间把时音放在车窗上的手握住,夜风很大,她说:“姐,你要联系我。”
“我会,”她抚芝爱额头,把她的刘海都顺到耳后,再次向司机说,“开车!”
两人的手分开,车子缓缓驶上山道,芝爱在车窗内望着她,时音一步步地后退,等车子驶远,她松下一口气。
接着回过身望向半山。
送走芝爱后的另一件事就是去半山的独立别墅,时音连走带跑上去,到达院门前已经很累,她从衣袋中拿钥匙开院门,再开正门。
客厅里没有什么安保人员,灯本是暗着的,楼梯的壁灯亮了,对方仿佛听见声音下楼,她也不避讳,一边关门一边看过去。
最后下了楼的不是安保人员也不是她原本以为的严禹森,而是独身一人的温博甫,他站在薄弱的壁灯光芒下,高瘦的身影在地板上拉长影子,朝时音看过来。
他不动声色,时音也不惊不惧,门关上后客厅近乎寂静,她说:“我要跟你谈一谈。”
6
门锁还没换,附近肯定有安保人员盯着,只是没拦着她,她知道。
时音和温博甫谈话地点放在二楼的书房,她先到窗前看了看,视野果然一目了然,院前及山下的湖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身后替她倒茶,说:“你胆子很大。”
“就像三年前为你挡过一箭。”时音轻轻答。
他苦笑:“那是不是冥冥天注定,三年前你救我一次,三年后你还要救我一次。”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的确觉得这种行为不道义,柏先生也很准地抓住了我最在意的原则性问题,但我不会擅自做决定,你毕竟是外人。”
“所以,”他端着两杯茶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到时音手中,“你这次来听我讲故事?”
她接茶杯时,在他手的虎口处看见一道痊愈一半的裂口,有些触目惊心,她转身对着窗外喝茶。
“他打的。”温博甫一点也不避讳,照实告诉她。
“我不听这些。”
“那你问,我说。”
时音顿了顿,问:“你从小就知道你的身份吗?”
“温先生与温太太是在我有记忆之后成为我的养父母的,所以我知道我本姓柏,叫柏甫,也知道我父亲母亲是谁。”他把茶杯放到一边,将双手放进裤袋,“我愿意跟你说说我的母亲,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时音没点头,他识体,说:“那我就概括一下,她是个贫穷的女人,但她跟席嫚知斗了大半辈子,以生下我为人生高点,最后以精神失常和故意杀人住进医院永久病房,被判无期徒刑。”
“她杀人。”时音重复他说的话。
温博甫说:“别怕,她杀的不是席嫚知,是我奶奶。”
这样一句话用如此轻巧的口气说出来后,有些理解为什么席闻乐把她带离这个公寓的时候那么强硬了温博甫这个人平时温文尔雅,说起残忍的事来却冷静从容得过度,让人心悸。
而且是……他的母亲杀了柏先生的母亲这种事。
“那么,”时音看向他,“柏先生什么态度?”
“他把她送进了病院,然后把我交给了现在的养父母,我是十岁那年得知他还有另一个儿子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个儿子超乎寻常的优秀。”
时音并不接这个话题,往后问:“你知道柏先生要把自己的个人资产转给你的事吗?”
“听过,但你信吗,我都不信,”他自嘲,“我明白我跟他另一个儿子之间的差别,我们差太多,而且这差距从小就不断拉大,我十岁会的东西他儿子五岁就会了,我十四岁玩的他儿子七岁就不要玩了,我十八岁才弄懂的股票他儿子十一岁就能操作得风生水起,我二十而立去学校教书实习那年,他给了他儿子管理集团的权利,他把他的资产给我?那他儿子也能在五年内靠剩下的资产赚回两倍。”
说完这些,温博甫说:“慕时音,席闻乐囚禁我不是因为财产,他为一口气,他这么优秀的人和脑子受到了来自他爸的刺激,而最根本激怒他的也不是他爸,是我的无能,他无法接受我这样一个无能的人抢走家族财产百分之六十,于是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
他剖析得很直接,也不给自己留面子,大概关了三年看事情角度真的变得跟常人不一样,反倒更容易看清事情本质。
时音说:“你这三年,该不会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么如果柏先生真的把财产给你,你会接受吗?”
“不会,”他回得很快,“我受够了。”
“如果我放你走,你会报复席闻乐吗?”
他不摇头也不点头,看着时音:“你知道对他而言最快最强烈的报复是哪种吗?”
“就是我现在掐死你。”
……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他的三句话,每一句都几乎让空气凝滞,时音与温博甫深深对视,缓慢点头:“我已经问完我想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