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时音没有坐席闻乐给她安排的车,而是与芝爱到僻静处拦一辆出租车,车子按照她的路线开到郊区的市三监狱,灰色的高墙内是色调压抑的矮楼,时音坐在车内,看着墙上那扇厚重的铁门。

半个小时后,铁门偏右的一扇小门打开,狱警引着三个刑满释放的男人出来,她隔着车窗与近似咆哮的大雨看着这三个男人,芝爱握住她的手。

慕羌……不骗她……

她认出来了,认出每一个人的脸来,她亲眼看着他们从牢狱中走出来,越看,心口起伏越大,眼睛越来越湿红。

雨猛烈地敲击车窗玻璃。

他们站在铁门外抬头望天,抖着腿抽烟,时音在车内咬着唇看每个人。

多恶心的罪孽就这样付完了代价,还让她活着看他们出狱,尽管他们眼内已有沧桑,已经被七年牢狱拖剩一副残骨,她仍觉不够,恨不得立判死刑。

看了许久,忽然眼眸一松,她侧过头:“不对……芝爱。”

芝爱望着她。

她的嗓音很沙,把芝爱的手反握住,说:“还有一个……”

“当年还有一个人在里面,不止这三个,一共是四个人……还有一个才对……”

12

十月份,秋意渐浓。

时音在四个小时内往返两座城市,重新回到总校时是下午三点,学生都在上课,大雨还如倾盆之势洗刷校园,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行走在空寂的长廊中,窗子外的大雨把压在心底处的可怕画面一副一副地拽出来,她把唇咬出了血。

席闻乐不知道她回来了,芝爱也不知道,芝爱在回来的机场走丢了她,打她手机数十个电话,她都不接。

这数十通电话里,有刚下飞机时纪桃沢打给她的一通电话,她告诉她,那个漫画作者将连载地点转到博客,一个下午内接连上传十张她的素描画像,张张精细带感,把她每一根头发都画得栩栩如生。

仿佛亲手抚摸过一样。

她的精神防线马上就要不堪一击,在这空寂的长廊内徘徊游走,脑子里仅剩的线索就只有漫画每日固定更新的三点半,然后在这个时间点气若游丝地来到学校的电脑房,推开门却只看见一个毫无人烟的教室,没有一台电脑是开着的,没有人,找不到,找不到这个作者……她继续在这长廊里瞎走,失控地喊:“你在看我对不对!”

快哭了。

手机叮一声响,提示博客更新,作者用手机最新上传一张速写,时音低头看着这张速写画,后背发凉。

她慢慢地往窗子外面的艺术楼看去,从那个角度看到的自己正好是这幅速写画里的自己……又这样,又远远地偷窥着她,把她的惊慌失措用几笔就勾画出来,笔画间充满挑衅与得意,还有仿佛已经嗅到的……潜藏在骨子里的……兴奋……

变态。

变态。

变态!

当她扶着门进入艺术楼的画室,猛地将挡在眼前的一个画架推倒,看见伏在桌案上埋头作画的男人时,寒冷,焦怒与怔惊全都涌上湿红的双眼。

她发着抖走向他,一个,一个地推开身前的画架,他都听到,但是连头都不抬。他目不转睛地作画,手腕快速地上下左右移动,窗子外嚎啕大雨,天变成灰色,教室里只有一明一暗的光线。

时音失魂落魄地站在明的光线里,看着桌前暗色的他,说:“是你……”

在花圃里假装埋头工作却偷窥着我的,是你。

看似默默无闻实则知晓这学校大小事的,是你。

潜伏了那么久还假装好人妄图重新认识我的,是你。

把多年前施加在我身上的惊慌与恐惧挖出来越尝越兴奋的,是你!

……

时音一下子将他戴着的工作帽拽下来扔地上:“把口罩摘掉!”

这个人的头发依旧卷曲,额上依旧覆着细密的汗,皮肤粗糙黝黑,唯有眼睛紧紧地盯着笔下的画作,仿佛发光发亮,笔尖快速地在纸上摩擦,白纸上慢慢生成一副新的画像仅穿着吊带衫与初中制服裙的她,被绑着手昏睡在逼仄角落里……

时音猛地将这张纸从他笔下拽出,笔触在画中人的嘴角划出一道又深又粗的铅笔印,然后画纸被她紧紧揪在手心中,揪得指骨节发白,肩膀发抖。

“你从初中就漂亮得出名,现在越长越有女人味了。”

他的画被抽走后,终于停下笔来慢慢地讲,口齿清楚,不带结巴,时音终于记起来这个浑厚的声音,画纸越捏越紧,接着看到他缓慢地摘口罩。

他一点都不惧怕,甚至一点忏悔的愧疚之心都没有,撑着身子站起来。

恨。

时音站在原地看他这张脸,高颧骨,瘦脸颊……狭长的眼!八年前被她刻进脑髓里的这双眼睛现在又一点点地逼近自己,他对她说:“我一点都没有忘记你……”

两人的身影浸在清冷的雨光中,她在发抖,他隔着桌子用上身挨近她。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是你没认出我,”他的眼睛从她的头发扫到她的衣领,再慢慢地往下,“因为女人一旦变成有钱人,就会忘记每一个上过她的穷人。”

“闭嘴。”她连嘴唇都发抖。

“你现在太不一样了,太美了……”他盯向她的脖颈与锁骨,“那种香味和手感我都还记得。”

时音的那口气哽在喉咽郁结难舒,听到这样恶心的话,双眼通红着瞪他,他忽地冷笑:“我听说你要做少奶奶了?”

……

他的表情渐渐变狠戾:“我想你忘记了你的男人是谁,你这个拜金的女人,居然有脸去勾搭其他男人,你敢背叛我……”

“我从来!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以为七年前是第一次见我对不对!”他吼得比她大声,嗤笑,“你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会去记得身份比你低的男人。”

时音往后退一步,他上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