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方案,确定为用电线绞杀。主也负责勒脖子,理惠子负责按住脚。主也在被松永点到名字的那一瞬间,应了一声:“诶?”语气中显然带着惊讶,脸上也表现出不情愿,但完全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纯子准备了电线。房间里的东西,必须要在征得松永的同意之后才能使用。于是,纯子请求松永借给她电线,并得到了许可。纯子想,杀死之后的尸体肢解已有既定方案,所以可以事先买好肢解用具,于是向松永去借用于买工具的钱。但是,松永强硬地命令道:“万一就在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的声音被外面人听到了,那怎么办?先去杀了她。”
纯子、理惠子、主也还有小彩,静静地打开厨房和盥洗室之间的门。主也从纯子手中接过电线,一脸紧张地把浴室的门打开。盥洗室的灯光照了进去,隐约可见躺在洗澡间里的静美。她仰面躺着,脑袋朝里,脚伸向门口的方向,闭着眼睛,发出睡眠中的轻微呼吸声。主也和理惠子轻轻地走进去,主也在静美的脸旁蹲了下来,理惠子蹲在了静美的膝盖旁边。纯子和小彩,因为接到“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的指示,就没有走进浴室,而是站在盥洗室,看着洗澡间里的情形。
主也用电线绕着静美的脖子只缠了一圈,电线交叉在脖子上方,他盯着静美熟睡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的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仅仅手腕发力,开始拉紧电线。静美发出“咕”的一声,随后就开始双腿乱蹬。理惠子一开始只是用手按着脚,这时赶紧慌忙地抱住了静美的双膝,压在静美的身上,拼命地压制静美的双腿。主也的上半身渐渐地前倾,继续把电线拉得越来越紧。
几分钟后,静美的动作完全停止了,但主也并没有放松了力气。他是在忠实地遵守松永的指示――“就算是她不动了,也要继续勒”。但是,主也大概是把力气用到了极限,他一边紧勒着静美的脖子,一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在盥洗室里观察情况的纯子,询问道:“可以了吧?”
纯子答道:“应该是可以了吧。”
听到纯子的回答,主也终于松了劲儿,放下手中的电线,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浴室。
纯子看向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死去的母亲的脸。之前,那张脸被挡在了主也身形的另一侧。现在,纯子终于能看见那张脸了。纯子回忆道:“那一刻,我甚至没有感到一丝的悲伤或者难过……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是记得当时在想:我的门牙像妈妈,也向前凸出的,所以‘我死的时候,应该也是那个样子,牙齿会凸露出来。等到了那一天,我还是在嘴上贴上胶布吧’。”
向松永汇报,是纯子的职责。她在和室门口说:“结束了。”松永只回答了一句“哦,是吗”。他来到浴室,检查了静美的尸体,并指示,“把她的双手叠放在胸前”,“用毛巾盖上脸”。
肢解作业即刻开始。他们向松永借钱买来肢解用具,包括小彩在内的四个人一起开始了操作。但是,静美的皮下脂肪较多,导致最初的切割作业并不顺利。而且,因为静美一直便秘,所以在切开大肠的时候,有很多粪便,以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恶臭。
尽管如此,松永还是催促他们加快肢解静美尸体的速度。在切割和炖煮工作结束之前,松永根本不允许他们睡上一小会儿,即便是在那之后,也只是偶尔允许他们坐在浴室或厨房里打个盹。
关于如何切割脂肪多的部分以及如何处理恶臭,松永也给出了细致的指示。为了消除臭味,他们在煮肉块的锅里放进大量的茶叶,在准备把内脏打成泥状的搅拌机里放了大量的生姜。
在一月下旬,也就是案发后的大约一个星期,静美尸体的肢解作业结束了。随后,他们的生活场所就被分散开了。松永、纯子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还有理惠子和小彩搬到他们租来的另一个藏身处――V公寓,距离M公寓大约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主也、优贵和恭子则留在了M公寓。
纯子推测,松永作出这一指示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
她说:“首先,把我妹妹和主也分开,应该是为了防备他们勾结逃跑。而且,让小彩和优贵分开来住,这应该是考虑到便于掌握人质。如果主也要逃跑,小彩就会被扣为人质。反过来说,即使我妹妹想逃跑,优贵又不在自己身边。因此,我觉得松永的这一安排,形成了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不仅如此,让主也和恭子一起居住,也是松永的一个阴谋。在纯子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件事。她说:“我记得松永对恭子说过,‘你去诱惑主也’‘试一下色诱’。而且,松永曾经说过‘让她成为主也的软肋’‘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他’之类的话。这应该就是松永作出那种安排的真正目的所在。”
此外,关于松永把理惠子一起带走的目的,纯子语焉不详。她说:“当时,像买东西这样的琐事,都是让妹妹去做的。除此以外,因为都只是猜测,我想也没有说的必要。”
不过,松永本人在法庭上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他明确承认自己和理惠子有肉体关系。松永声称,和静美的情况一样,是理惠子主动引诱自己的……
但是,松永把理惠子从主也的身边带走,其实并不是宠爱着她。根据纯子的证词,理惠子平时是和小彩一起被关在浴室里的,睡觉的时候是让她们在浴缸里面对面地保持体育坐的姿势,其他时间都是让她们站在洗澡间里。
一旦松永发出指示,纯子就要马上去浴室叫理惠子。理惠子不仅被随意地使唤去做各种各样的事,而且还遭受了剧烈的电击。她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然后在两颚处被通电的次数是最多的。如前所述,她的阴部也被电击,且多次被电流灼伤。每一次,都是纯子给她处理伤处。
此外,理惠子有时会被用胶带绑起头发,然后被用剪刀咔嚓的一声剪掉头发。做家务的时候,也必须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穿着内裤,两个乳头上贴着小块胶布(有一段时期,纯子也接受过这样的惩罚)。
也就是说,在静美死后,等级序列最末尾的一个变成了理惠子。没过多久,理惠子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异常变化。纯子的证词如下:
“理惠子比以前更瘦了,耳朵也出现了失聪的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因此,她开始听错松永的指示,又因此而被电击。松永一般会作出非常细致的指示,但又往往说变就变。我也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失误,没有完全听明白他的指示。松永就说:‘我可没说那件事’‘我的指示随时可能有变化。最后一秒说的才是最正确的。你给我仔细听好’。但是,他有时候又会说‘你自己去判断’。所以,我认为不只是理惠子耳背的原因,松永下达指示的方式也不好。”
关于理惠子身上的异常变化,纯子给出了更进一步的证词。
她说:“理惠子的例假已经不来了。理惠子上厕所的时候,一定是由我来担任监视的任务,所以我很清楚。在她例假的时候,也是由我负责给她卫生巾。但在那段时间里,我没有给妹妹拿过一次卫生巾。”
据说,松永特别关注理惠子停经的事。他多次询问纯子:“理惠子的例假来了吗?”在听到“还没”的回答时,他就会沉默下去,陷入思索。有时,他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开口说:“一下子瘦了下来,或者是体重变化,都会导致停经。很可能这就是她没来例假的原因吧。”
纯子说,对于松永的这种反应,自己当时并没往深处去想。但在被捕之后,纯子在慢慢找回记忆的过程中,考虑到了以下这种情况。
她说:“我想,妹妹难道是怀上了松永的孩子吗?我那样推测的根据,是松永曾对我说过的一些话。例如,他说,‘我没有和理惠子发生关系’‘理惠子引诱过我,但我拒绝了’‘我喜欢丰满的女人,所以没和理惠子做过’。我和松永一起生活的几年里,注意到他有一个习惯――即便是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问题,他也一定会出于掩饰的目的,自己主动开口去解释。我认为,那个时候,他也是不由自主地表露出了这个习惯。我甚至怀疑,之所以在理惠子停经后,对她的阴部进行电击,应该就是为了让她流产。他肯定不想让我妹妹知道自己怀了孕。那样的话,他要控制绪方一家的难度就提升了。而且,他大概也格外担心会引起主也的反感,以及我的反应,等等,有很多要在意的问题。”
而且,纯子甚至还推测出了这一步。
她说:“我在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理惠子杀死,现在觉得他的目的可能就是要防止理惠子发现自己怀了孕。”
如果把这一推测和松永当时的言行对照起来,就会豁然发现其中的现实意义。
把理惠子关在浴室,是松永自己作出的指示,但他突然开始发难道:“就因为理惠子在这儿,我都不能洗澡。真是麻烦!”于是,纯子提议让理惠子和小彩从浴室里出来。但是,松永又拿出些牵强的理由加以拒绝。例如,他说:“如果让理惠子她们出来,就得让她们站在玄关前。那样的话,她们能看到我在盥洗室里脱衣服。我为什么必须要在理惠子她们面前脱衣服?”然而,松永还是会反复地催促纯子:“我都不能洗澡了,赶快想想办法!”
而且,松永开始说:“理惠子的脑子变得不太正常了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说那种话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甚至说出了:“如果她变得像静美那样可怎么办!”
纯子推测松永的意图说:
“开始的时候,我还因为他无法洗澡而觉得很歉疚。但是,即使我请他去洗澡,也会被他拒绝。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他到底在想什么。结合着他说过的一些话,比如‘脑子不太正常了’‘变得像静美怎么办’,我开始怀疑他可能是想把我妹妹杀掉。但是,我从来没和松永确认这种推测。因为,一旦我说出了口,他就一定会抓住机会,把任务推给我,诱导我去杀死妹妹。我不想杀死我的妹妹,所以也不会主动去招来这个任务。所以,对于‘脑子不正常’这种说法,我总是含糊其辞地否认,说‘应该是因为耳背吧’,或者故意训斥妹妹,装作没听到松永的那句话。”
但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时刻最终还是到来了。
二月九日晚上,浴室里传来了理惠子和小彩大声说话的声音。
“不,松永先生是那么说的!”
“妈妈,不是那样的!”
看来,两个人为如何理解松永的指示发生了争论。松永和纯子都是第一次听到理惠子和小彩吵架。果不其然,松永没有放掉这个机会。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争吵的内容,然后得出了结论:“理惠子果然是疯了。”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松永对纯子使了个眼色,说:“现在我要到那边(M公寓)去。你应该知道我说去那边是什么意思吧。”在那一瞬间,纯子清楚地看懂了他的意图,她确信“松永是在说:把理惠子杀掉”。
松永指示纯子道:“去准备眼下需要的生活用品。”于是,纯子把奶瓶、牛奶和松永的内衣装进一个旅行袋。深夜的时候,主也被叫来,开车把松永、纯子、他们的两个儿子、理惠子和小彩送到M公寓。到达后,松永温柔地说:“理惠子可以睡在洗澡间里。”理惠子说了声“谢谢”,然后走进了浴室。
松永在确认好情况之后,转身面向站在厨房里的纯子、主也、小彩,仅仅作了一个这样的指示:“我现在要睡觉了。你们绪方家的人商量一下,拿出个结论来。”纯子他们一脸的茫然,松永就一边催促着说:“快去!快去!”一边把他们赶到了盥洗室,然后扔下一句:“在我起床之前,要把事情处理完!”便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在狭窄的盥洗室里,纯子、主也、小彩三个人挤得紧紧的,站着商量松永的意思。纯子在听到松永说“拿出个结论”的时候,还弄不明白松永的意思究竟是要让他们“拿出杀掉理惠子的这个结论”,还是直接下了“杀掉理惠子”的命令。但是,当松永说出了“把事情处理完”这句话,纯子理解到了松永的意思百分之百地就是“杀掉理惠子”。
纯子向当时和理惠子分开生活的主也详细说明了情况,然后明确说出自己的理解道:“我觉得松永的意思是说‘杀掉理惠子’。”主也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附和道:“应该是吧。”
然后,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绞杀方式:“用什么勒呢?”他们讨论说:“擅自使用新东西的话,可能会被松永先生训斥。”“妈妈那时候的电线还在呢。本来也是要当垃圾扔掉的东西,所以用那个的话,也不会挨骂吧。”等等。纯子就走出盥洗室,去玄关处取回了放在那里准备扔掉的电线。
眼见着杀害理惠子的事情就要成为现实了,主也却生出了犹疑。他再次向小彩确认道:“你妈妈真的疯了吗?”小彩用淡淡的语气,说明导致她们搬进这个房间来的原因,并得出结论说:“妈妈看起来确实是疯了。”纯子也确认道:“理惠子是疯了。”
纯子回忆道:“我并不想继续杀人。但是,松永认定理惠子疯了,指示我们把她杀掉,还把我们关在盥洗室里。我觉得再怎么反抗,也是无济于事的。总之,就只能去考虑执行松永的指示。”
然而,主也说了一句话,纯子的心境为之一变。主也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面露悲切地说:
“既然松永先生说要‘杀了她’,那就是非杀不可了。但是,我要怎么和优贵解释呢?优贵是恋妈的孩子,很依赖妈妈,要是把理惠子杀掉了,他会怎么想呢?我又该如何对优贵解释妈妈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