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亚最终还是顺着埃德一起去了最底下,埃德从卷曲的金发里摸出了一颗小巧的紫色玉石,那是一枚小指都戴不上的圆环,串在发间,指腹轻触便召唤出了一艘灰扑朴的超小型飞行器。
两人坐着这艘小巧的飞行器降落到了这颗巨大的艳红宝石上。
西亚小心翼翼地踩在坚硬的晶体表面,低头望向下方,清透无垠的红海中沉着漂浮的云絮,将这颗宝石浸染出深浅不一的光泽。难以看清的混沌朦胧中,此刻即使潜伏着一条巨大的异形龙,似乎都不会令人意外。
在西亚懒散放松地观赏着EXTC2978上曾经最为著名的景点时,埃德已经蹲下身,用手上的戒指开始切割脚下的“宝石”了他还真打算凿一块带回去。
西亚一开始在看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景致,后面就被埃德吸引了注意,忍不住看埃德雕刻手上这橄榄大小的晶石。
他很是随性地坐在了地上,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柄刻刀,熟练地在晶石上勾画雕磨着,脑后的金色马尾随着微小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尖都扫在了地上。
须臾,那枚红色的晶体便有了雏形,看着似乎是……这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西亚忍不住走近了些,干脆坐在了埃德身前仔细观摩,安静的注视中,他还不自觉将埃德脑后的那束马尾勾过来,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小心捋顺。
埃德的手指修长,指尖仿佛触摸过玫瑰汁,染着一抹清透的粉,十指翩飞,动作分花拂柳般优雅流畅,令人目眩神迷,一旁的西亚也不禁看得出神。
没一会儿,埃德手上的作品便宣告完成了,虽然雕刻动作看起来很厉害,俨然一副熟练老师傅的模样,刻出来的东西却是一只审美一言难尽的兔子只因这只兔子实在太像人了,神情贱兮兮的,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单手搂着一根胡萝卜,昂首直立,还是跟人一样用两条腿站着的。
“好丑……”在埃德用掌心把那只兔子托起来的时候,西亚几乎脱口而出。
埃德并没受到打击,反而还笑得挺开心,把那只丑兔子凑到了西亚眼前:“这是我小时候养的宠物啦,西亚这么说它会伤心的。”
“骗人,”西亚想都没想就直接反驳道,“你的宠物也太像人了吧。”
“好失落啊,”埃德叹了口气,蔚蓝的眼眸看起来也湿润润的,竟显出几分忧郁动人来,“西亚变得不好骗了……”
“……”西亚回忆了一下埃德之前和自己说过的那些瞎话,有些不自信地说道,“你本来就没有骗到过我。”他又加强语气添了一句,“先前只是我懒得戳穿你罢了。”
“嗯……”埃德像是在思索,然后很坦然地点头,心悦诚服般承认道,“是的,竟然全部都被西亚识破了呢。”
西亚神情纠结,应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埃德在那只兔子的耳朵上开了个小孔,用一根细细的银链子穿过,捏着两端晃了晃,在西亚的脖子前比了一下。
西亚想说这么丑的兔子他才不想要,但是心情却莫名飞扬起来,有一种轻快的欢乐从心底冒出。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坐在地上闲散无事的人,孩子般专注地围着一只手刻的丑兔子。
最终那只丑兔子还是坠在了西亚的脖子上,埃德用手背支着下巴,歪着脑袋一脸满意地打量着西亚:“我雕得可真好看。”他眨巴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眸中是单纯的喜悦,毫不羞涩地自夸道。
“明明很丑……”西亚小声嘟囔道,对上埃德望过来的视线,像是落入了澄澈的晴空,清爽的海风从身上拂过。他抚摸着那枚触感温热的晶体,内心的话不由自主便倾吐了出来,“但是我很喜欢……”
两人并没有待太久,等到天际第一缕绚丽的光折射在巨大瑰丽的红色“宝石”上时,眼前好似盛放开了斑斓的迷梦花海,西亚橙红里的眸中落满了这世间难以言喻的美。
他们乘坐着埃德那艘小巧朴素的飞行器回到了西亚营地附近,西亚忍不住问道:“既然有飞行器,一开始为什么还拉着我走这么多路?”
“啊?”埃德惊讶地睁大了眼,“不是西亚你想要跑一下的吗?”
“……”西亚被堵得没脾气了,他有些艰难地仰头,离开了梦想乡那格矮矮的房间,埃德的身高对西亚来说显得格外过分,“你……我都跟不上你。”
“因为西亚你刚刚好像还没睡醒哎,”埃德居高临下地揉了把西亚的头发,在西亚反应之前半蹲下了身,两人几乎视线相平,他语调轻快,说话时的状态像是在哼着一首歌,“跑一跑不但可以激活一下精神,心情也会变好吧。”
的确,像刚刚那样莫名跟着跑了一通后,西亚的心境真的开阔了不少,好像有轻软的羽毛在心上飘动。
“西亚虽然腿短,跑得其实还挺快的呀。”埃德毫无自觉地绽出了一个笑,“就好像牵着一只很会跳的小兔子一样。”
“你再这样会没有朋友的……”西亚踢了踢右腿郁闷道。
“怎么会?”埃德将手挡在脸前,故作讶异,语气倒很理所当然,“西亚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之后要去做什么?”西亚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秘密一般。
“不做什么呀,”埃德眉眼舒展,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放松悠然,“就随便走走嘛,碰到好玩的再来找你哦。”
看着埃德毫无规划的自在模样,西亚忍不住露出了笑,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西亚碰到好玩的也可以召唤我哎,”埃德将西亚的一只手拉起,亲昵地捏了捏手掌上鼓起的软肉,“我要是听到了西亚的声音,可能就会‘呼’的一下突然冒出来呢。”
西亚的脸上刚浮现出迷惑,埃德便将西亚脖子上的那只丑兔子捏在了指间,神神叨叨地对着那只兔子诉说道:“小兔子,小兔子,听到了没有啊,西亚召唤我的时候,要记得跟我说哦。”
他又捏着那只兔子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捏着嗓子自问自答道:“哼,可是西亚骂我是丑兔子!”
“拜托啦,拜托啦,西亚刚刚还说喜欢你哎。”
“知道了,你好烦,到时候捏捏我的耳朵就可以了。”
“谢谢丑兔子~”
西亚很是无语地看完了埃德的表演,在埃德松手后忍不住揉了揉那只兔子的耳朵,却没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埃德出现时像乍现的晨光,离开时也是不带任何愁绪的洒然。天空还笼着一层微凉的夜雾,西亚独自一人往安置天幕与睡袋的地方走去,这个时间点,组里的其他人应该还未醒来。
西亚在浅灰的薄暮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总是染着冰霜气息的人此刻却似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只是隐约的一瞥就让人不禁心生惶惑。玫瑰色的晨曦下,那双银灰色的眉眼,在错落的光线下半隐半现,其中似笼着深不见底的阴影。
西亚脚步一顿,竟是本能地不敢向前,恍若被什么看不见的危刺阻住了一般,只是愣愣地停留在原地,与不远处的人静静对望。
西亚没有动作,薄暮间的人渐渐走近,矜贵冷漠的面容从晨雾中变得清晰,希德利斯的身周染着一层夜露的寒气,面无表情地看着西亚。西亚从未经受过希德利斯这样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能压痛人的威势,好像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正在底下奔涌灼烧着,撞击着无形之墙。
西亚像是被那视线给烫着了,下意识握住了胸前的那枚兔子晶体,嘴唇嗫嚅着,最终只吐出了一句轻不可闻的“希德利斯”。
空气中的重压似乎淡了几分,那潜伏在阴影处的凛凛寒意默默退了回去,希德利斯的眸光从西亚胸前的陌生挂坠缓慢移开,语调堪称平静地问道:“你刚刚去了哪里?”
他的语气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表情也十分之克制,淡淡注视着此时眼睫下垂的西亚,耐心地等待着西亚的回答。
“我……”西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答的义务,面对站在他近前的希德利斯,他竟在这沉闷的氛围中生出了几分心虚畏怯,只含糊应付道,“碰到了……一个朋友……”
令人不安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西亚能感觉到希德利斯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笼罩在其中。
“我说过,”不知过了多久,希德利斯清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西亚,你缺乏防范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