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宿舍外隐隐传来人声，上午的课程结束，部分学生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楼。

西亚有些不舍地松开了艾伦，当然他面上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份依恋，只是哑着声催艾伦不要再箍着他了。

不久前才刚刚吃了一大碗麦片，西亚并没有什么胃口，大致浏览了一下这两天的课程，便准备直接前往下午的授课教室。

艾伦便在此时漫不经心般问道：“西亚，你和那位，是叫……阿赫尔多吧，关系是不是很好啊？”只是那脑袋低垂着，像是咽着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只敢试探般绿眸飞快地撩过几眼，全不似声音中的落落大方。

“他是我的好朋友，”西亚看向艾伦，神情带上了几分温柔的无奈，“你想问什么呀？”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做了错事，艾伦竟带了点怯生生的调调，相比于他往日的恣意，让西亚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也没想问什么啦……”艾伦低声嘟囔道，“反正是个小矮子。”

“……”西亚动作一顿，凉嗖嗖道，“他和我差不多高。”

“……”艾伦立刻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压着声黏在西亚身后呼唤道，“西亚……”那声调是又委屈又惶恐。

西亚本想先带艾伦到食堂后再去上课，但艾伦只想在寝室补眠，西亚便也随他去了。他随身拿了一本驾驶迷你小手册后，就前往下午机甲操作课的场地了。

西亚离开后不久，艾伦便从床上下来，目标明确地打开了西亚书桌下的最后一个抽屉，那里的纸盒已经空了，原本放在里面的两支anti－alpha试剂不知何时已被全部取走。

艾伦眸色暗沉，内里浮动着难言的郁色，眉心深处染着一抹阴翳。

不行，要听西亚的话，不能惹他生气……

机甲操作课的授课场地是在空间十分广阔的高顶室内，专门模拟出了迥异于现实的暗绿色虚拟天空，还十分贴心地用虚线做了区块划分。

D班三十多名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房间内，大多兴致不高，情绪懒散地等待着任课教师的到来。机甲操作的上限与基因等级密切相关，现实中驾驶机甲的多为alpha，即使是在alpha之间，基因等级的内卷也已经相当激烈了。

D班大部分学生是beta，对这个毫无“前途”的课程自然不怎么上心。西亚站在角落，靠着墙双手插兜，隔着校服布料能摸到内袋里的两支管状试剂，是之前托人非法订购的anti－alpha试剂。

这个有可能将他送进监狱的药剂却给了他莫可名状的安全感，让他能状似自然地站在此处，站在略显嘈杂的人群中。他身上还有些隐约的不适，提醒着他阳光下的危险，这让他更加努力地挺直了脊背，克制住身体下意识的瑟缩。

卡尔像是装了八卦感应的雷达般兴致盎然地绕到西亚身旁，冲西亚挤眉弄眼地揶揄道：“你家艾伦弟弟挺猛的啊，哄得你直接翘了两天课。”

西亚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反驳哪个。

“我懂我懂，alpha嘛，就这么点时间，还不够施展的吧。”卡尔靠近了些，在西亚耳边小声顽笑道。

这种时候似乎只能当做没听见了，西亚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到了课程上。卡尔立刻善解人意地接道：“西亚你放心吧，昨天和上午的假我都帮你请好了的。”

闲聊间，机甲操作课的任课教师也到了，他也并不比混课时的学生认真多少，光一个开机启动就废了大半节课，是远落后于教授alpha学生时的进展速度。

“今年所有专业都硬性规定了beta招收人数，机甲师专业也专门让出了六个beta名额，你们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啊。”alpha教师看似平和地感叹着，却掩不住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不过过度的政治正确真的有必要吗？基因素质摆在那里，反而是耽误了某些学生啊。”

正在练习操作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藍昇本就半糊半弄的态度中更多了几分不得劲。

【作家想說的話：】

艾伦：老婆，求求了，快查我岗吧！

西亚：好吧，我先查查你这一天天的休假是怎么一回事。

艾伦发现西亚内心的恐惧，他想把西亚带走，但是又怕西亚生气，不敢擅自做违背西亚意愿的事情。

正文 军校篇

第101章九十九、终端

那任课教师一边授课一边时不时来几句对平权政策的看法，开头就是一句标准的“我不反对xx，但是……”不少学生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有一个脾气差的，干脆呛声道：“和我们说有什么用？还是在星网上和大众一起讨论下吧。”那学生竟是当众拿着终端在录制。

任课教师的脸色立刻变了，声色俱厉地让那名学生把终端上交，还走到了那学生旁边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容易引发争议，更何况是在一字一句都会被无限放大的星网上。正确与否已不再重要，会影响工作才是关键。

那名学生家世优越，教师不敢强抢，课程时间刚到就急匆匆走人了，就是不知道私底下会有怎样的交涉了。

西亚根本没注意课上的这些插曲，光是集中注意在机甲学习上便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精力。倒是卡尔在他身边哼唧了几句：“还不是因为获准投入使用的机甲都是以alpha为试用标准调试的……”

西亚一直以来对机甲就兴趣缺缺，连网上的虚拟机甲游戏也很少尝试。即使宣传上多么酷炫时尚，机甲的本质依旧是战争武器，与暴力杀戮密切捆绑，几乎可以算是星际时代战争的符号象征了。

西亚虽然因为区域定向帮扶计划有幸被皇家帝国军校录取，他本身却志不在此，未来也并不想从事与军事相关的任何职业。

帝国在星际三大国中，综合实力最强，行事风格也相当强硬，发动过不少“师出正义”的远线战役，因为科技水平远胜大多数星系各星系之间的发展差距有时候比时空穿越小说都夸张，又掌握最为先进的跨星系探索技术，帝国的资源可说是源源不绝。

而西亚对于弱肉强食般的冷酷争夺向来都是避而远之的，相比于追求资本权势，享受高高在上的优势地位，或是通过倾轧他人获得自我认同、维护脆弱的尊严，他更在乎日常生活中的微末喜乐，小心翼翼地保护内心的幼稚梦想，静心探索世间隐藏着的小惊喜，用合法合理的方式一点点向自己的小目标接近。

学生们鱼贯而出，西亚因为身体原因走得较慢，与前面的人还隔了一段距离，卡尔急着去与他的男友约会，西亚便一下子就成了孤单单的一人，走在人群的最后。

西亚恍然间发觉，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异常冷清。虽然曾在内心一遍遍暗示宽慰过自己，不过是发生了一起不可对人言的意外伤害事故，但他的心态却依旧无可避免地发生了改变，变得更加敏感忧郁，多思多虑。

外在的直观表现就是情绪低落，无力投入感情与周围的人创建新的联系，倾向于更加被动地待人待事。以往会走在一起的点头之交渐渐消失了，能偶尔说上几句社交话的同学似乎也找不着了。

他甚至惊慌地发现自己开始对不上某些同学的名字，这对于一位“配送员”来说简直不可理解，是完全的业务失职。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西亚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他一直觉得自己应对良好，麻木地锁住那些难堪的记忆，维持住了日常的体面，将生活的基准线重新捋直捋顺，继续着最正确的状态。

但现实撕破了他自我蒙蔽的表象，尖锐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没有和解，没有释然，那片阴影还在缠裹着他，拖着他的心陷在沉重的沼泽里。

西亚隔着衣料捏紧了anti－alpha试剂的塑料管，像是捏住了能暂时止渴的鸩毒，脚步虚浮、神思不属地走向训练室出口，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下的选择，西亚行走间始终贴着旁侧的墙壁，像是依着一份安全的倚靠。

不能这样，不该是这样……我到底在执着什么？是每月五千多星际币的巨额收入对西亚来说的确是难以想象的高收入，甚至早就超出莫尼星的平均工资水平了，还是这来之不易的军校就读机会？

其实西亚对学历文凭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他只是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无法放弃已经投入的时间成本，抓着向往的人生规划不愿放手……

明明已经计划得好好的，报名并完成飞船维修专业，成为一名有注册证的飞船维修师，同时兼职赚钱，等到毕业之时就能有一笔积蓄傍身。如果足够努力且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攒到购买小型飞船的首付资金……不，不需要购买，能租赁也是好的……

他已经这样好运，作为一个福利院的孤儿，能离开偏远贫瘠的莫尼星，来到繁华富饶的帝星凯撒，见到了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看见的风景。

但为什么？原本好好的生活变得这么难，这么辛苦？甚至让他萌生了放弃的念头，明明向艾伦坚定地申明过要完成学业，内心里却在不止一次地偷偷退缩。

真的好恨，恨懦弱的自己，无论咬牙留下还是逃离都是懦弱，也恨那些该死的变数，像噩梦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