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装置了吗?”韩遂说,“在设计上,这个桥梁应该是远程操控的,但是相关设施已经损坏了,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上去后台启动,降下桥梁让我们通过,否则,我们就只能跳崖了。”韩遂苦笑说。
张斐说:“那让我去吧!求求了,你受伤了”
“你们做不到。”韩遂很冷静地陈述事实。与其多一个人送死,不如一个人勉力而为。
看着位于穹顶中心的启动装置,众人也陷入了沉默。这两壁岩石陡峭,并无攀爬的地方,而那个启动装置只有两手大小,嵌在崖洞顶端,稍有不慎下边就是万丈悬崖。靠近那个启动装置需要有极佳的心理素质和身体控制力,但他们现在装备很有限,也不是所有人有这个勇气和实力。万一失败了,他们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张斐想阻止韩遂,却发现他哑口无言。从军校习得的价值观,是个人利益,远劣后于集体生命和荣誉。他不能阻止韩遂做出这一正确的决定,正如他也可能这样做一样。正当张斐眼睁睁看着韩遂掰开针剂,要往自己身体里注射时,一只手放在了韩遂肩上。
“坐下。”蒋旭说。
alpha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张斐和韩遂的互动。直到韩遂准备强行提升体力,降下逃生通道时,他才按住了韩遂的肩膀,说:
“这里不止你一个alpha。”
韩遂看着蒋旭,眼里却少了往日那种针锋相对。他平静地说:“你也做不到的,这不是你的强项。”
“总比你这个残废强。”蒋旭说。
说着,蒋旭逐渐卸下了身上的装备,活动手脚,开始目测合适的着力点和助跑范围。韩遂看他真要一试,说:“你有多少把握?”
蒋旭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六七成吧。”
韩遂心底一凉,他知道蒋旭也不过三四成把握。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说:“还是我去吧,我可以,咳咳”
“伤成这样就别逞能了。”蒋旭冷冷地说,“我做首席的时间,比你长。”
韩遂沉默了,事实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这争夺的不是一份荣誉或功劳,而是送死的机会。学员们默默帮蒋旭准备防护措施,希望能多几分保障。切割机的声音逐渐逼近了,不时就会移动到他们周围。蒋旭活动完了身体,说:“我可以了,你们注意配合。”
张斐还呆呆地看着现场,他知道,这多半有去无回。但蒋旭的表现和情态,和他多年前令人厌恶的形象糅合在一起,心底的感受难以用语言表达。别人都在对蒋旭说“注意安全”或“小心”,但张斐什么都没说。alpha也许是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某种感悟,他对眼神茫然的beta说:“做你该做的事情,张斐。”
什么是他该做的事情?张斐反问道。但蒋旭已经沿着石梁旁边的碎石,逐步向上攀登。学员们在他身上系了几段绳子拼接成的安全绳,希冀万一产生意外,还有挽救的余地。岩壁上几乎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蒋旭只能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插入岩壁当做抓手,但这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挂在了唯一一个受力点上。到最后,岩壁几乎成了平直,再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蒋旭看着离启动装置还有一段距离,而剩下的路径无法再靠匕首撑过去。他站在最后一块碎石上,深呼吸了几次放松身体,黑暗的悬崖下面流水潺潺,一块石头滑落下去了,竟很久才能听到回音,可见人如果掉下去了,是什么样粉身碎骨的结局。
蒋旭做了几次尝试,不断调整角度,脚下的碎石也越来越松散。在岸上的学员为他祈祷。蒋旭停留几秒后不再犹豫,借着最后的着力点把自己抛出去。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双手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启动装置。
抓住了!
众人的心放下来又悬着,因为蒋旭蒋旭虽然抓住了启动装置,身体还在空中摇晃,胳膊上暴露出来青筋。这时,从悬崖底下吹上了一阵旋风,把人的衣服都吹得猎猎作响,蒋旭的身体也在不断晃动。他缓缓向上拉伸自己的身体,艰难地空出一只手,去操纵启动装置上的按键。唯一幸运的地方是这个装置还比较原始,没有复杂的加密设计。没一会儿,就听到两侧的岩壁传来机械启动的声音,一段圆筒状的桥梁伸了出来,接通两岸。蒋旭再也支撑不住,掉在了桥梁上。
“大家快走!”吕炀说。
【作家想说的话:】
三次元不太顺心,更新耽误了很久……见谅
83 挣扎
见蒋旭安全地落了下来,众人连忙扶着伤员通过了那座桥梁。在裂隙对岸,大家感叹死里逃生。失去人为阻止的切割机迅速冲了出来,沿着众人事先准备好的道路,落下了悬崖底部。一路听着磕磕碰碰的声音,还有很久之后沉重的落地声,切割机彻底损坏,众人才算逃过一劫。
“吓死我了……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学员们心有余悸。
学员们或坐或立,靠在矿洞中休息,他们刚死里逃生,现在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裂隙对岸的矿洞比之前的路径条件好一些,顶端都有宽大的石梁固定,看来离出口不远了。
“来,喝一点。”韩遂背靠在了矿洞上,张斐喂他喝水。韩遂的状态仍然不太好,处于半昏迷状态,这是Alpha的身体为保护自己而进入休眠状态。张斐重新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消毒上药,众人也都在修整。这时一个沉闷沙哑的声音从矿道口处传来,有个人跌跌撞撞地穿过白色尘雾走过来,捂着胸口说:
“走……别停留!” 是蒋旭,他落在最后面,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通过桥梁才追上来。他面露痛楚,声音也不太稳定,可能是刚才掉落到桥梁上时震伤了胸口。
“怎么了?”只有一个人回应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矿洞中休息,一步不想动,身体和精神已达到崩溃的边缘。吕炀一路背着韩遂,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放下来了,累得快瘫下。
“走”蒋旭快说不出来话了。才发现连锁反应一般,蒋旭身后的尘雾越来越浓。原本只是切割机带来的一阵尘雾,但现在清扫已经结束,还不断有灰尘弥漫过来。然后人们听到,有清晰的岩壁裂开的声音。
“快走!”这是真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反应快速的学员大声催促大家快走。因为大家已经发现了,虽然他们已经解决了切割机这一重大威胁,但原本地质动荡带来的塌方和崩溃仍然存在。不止他们身后,就连他们身前,也陆续出现了岩壁崩塌的情况,把路都堵得差不多了,大家四散奔逃。
“快跑啊!”
“咣当”一声巨响响起,在四散的尘雾中,蒋旭的身影一下不见了,到处都是尖叫声。张斐扶着韩遂开始逃命,大家都跟没头苍蝇一样。忽然张斐条件反射觉得不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朦胧之中,蒋旭肩上已经压了一块巨石。“蒋旭!”张斐大叫到,他想冲过去,又被落石阻拦了脚步。周围都是尖叫声和倒塌声,他看到蒋旭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到他说什么。张斐冲进尘雾里,挥舞着手臂拨开弥漫在眼前的尘雾,仍不见蒋旭的身体。终于,他在尘雾中看见了一截手臂,冲过去时,才发现蒋旭已经跪倒在了地上,肩上仍扛着一块巨石。
张斐一下子跪了下来,他看到蒋旭背上都是血,眼睛几乎也要流血的样子。巨大的压力让他身体内脏都开始破裂。张斐想把他拉出来,却发现他出不来,因为他只要一出去,压在他身上的贯穿整个通道的石梁就会断裂,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出来!”张斐叫道,他又惊又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即便遇到再多挫折,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军校生,未见过生死之间的事。他拽着蒋旭的手臂想把他拉出来,却只见蒋旭的眼睛充血几乎爆裂,根本动弹不得。
“蒋旭、蒋旭!”张斐只会一遍遍叫着蒋旭的名字。他趴在地上,看着蒋旭的身体越压越弯,几乎被埋住了。这时什么怨恨、怅惘都忘记了,张斐只见到一个人在他面前死去。张斐徒劳无功地把手臂伸进石缝握住蒋旭的手,想把他救出来,忽然想起蒋旭别扭地把止血药剂扔给自己的时候,此时又一阵剧烈地摇晃传来,张斐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他侧到一边,躲过了从上面掉下来的一块断石,而蒋旭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有一截手臂露在外面握着张斐的手。
“蒋旭!”张斐一下子崩溃了。他感觉到蒋旭的手紧紧握着他,仿佛要耗尽一生所有痛楚的力气,他的身体此刻承受着无尽的痛楚,上万吨的矿石压在他上面。张斐拼命叫着蒋旭的名字,用手拍打石壁,却听不到蒋旭的声音了,甚至蒋旭死前也不会听到别人叫他的声音。张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他握着蒋旭的手用同样的力气回握过去,几乎把骨骼捏碎的力度,想让蒋旭知道外面还有人救他,但张斐只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逐渐失去了力气,甚至温度也没有了,然后暗色的血流,顺着石头缝隙,从地面上漫延出来。
“蒋旭!”张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想回握过去,那原本坚硬的肌肉却失了力气。张斐的手臂开始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他甚至忘记了怎么停止这种颤抖。忽然有人从背后覆上他的身体,用温暖的力度安抚,“阿斐、阿斐……我们要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走了?他要怎么走?张斐现在双腿是软的,他看到孤零零地露在地上的一截手臂,胸中千万种情绪在冲击,黑暗的矿道里或许寂悄无声,轻易吞噬一个年轻的生命。开始有人在后面抱住他的身体,拖着他离开这一段危险地带,但张斐的手臂开始在空中挥舞着,抓住不存在的支点。他们在这里到底争些什么?为不存在的荣誉?不存在的尊严?人活着之前总觉得各种亏欠,死后元知万事是绝对公平,带不走,留不下。张斐想起死前蒋旭几乎要流血泪的眼睛,就那样死死盯着他,万语千言,都被埋在石头下面,张斐大叫了一声:
“不!”
后面的记忆一片混乱了,张斐记得他不想走,有人带着他走,他们胡乱地躲避,跑了很多地方,有时是他在拽着别人,有时是别人在拉着他,但是他的所有心神,似乎都连通死去的那个人被压在石头下面了,剩下的逃跑只是一种本能。张斐感觉到他们又被断石困在了一个地方,那个人哀伤地护在他身上,挡去了落石的攻击。到后来他们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只得死死地抱在一起,然后又是坍塌和摇晃,就永远失去了知觉。
【作家想说的话:】
这一次多更一点,第二弹……
84 觉醒
七死十三伤,这是最后数字。
张斐最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并非他不愿醒来,而是他的身体需要在沉睡中修复。就连照看他的医生,都故意延长了他休息的时间,给予身体充分的休息机会。
有些人来看了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一些陌生的人开始在门外讨论,他们低声交谈,处理这棘手的事情。也有遵守医德的医护人员来谢绝探视,因为他们不管什么复杂的政治和军事,只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是一个
病人,还有年轻的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