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都是债。无可奈何,张斐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臂,捞住儿子快要往下掉的小书包,哑着嗓子道:“怎么啦,小暾?”

“要开家长会啦,爸爸必须去!你要答应我,不然下次我又找不到你了!”

“让小庄去。”

“小庄哥哥说他还没结婚,不想再当别人的便宜爸爸了!”

张斐摸摸儿子的小身体,说:“那好吧。时间地点发给我。”他看了看儿子张暾,又说:“怎么不穿我给你的新衣服?”

“我是男生,我不穿裙子。”张暾扭了扭自己的身体,他是个男性alpha,因此从小就颇有主体意识。

张斐拍拍儿子的屁股,说:“那是胡阿姨送你的!怎么不穿?小小年纪,嫌这嫌那。”张暾小时候,张斐趁他不懂事,那是胡乱打扮,什么衣服都往上套。粗糙父亲想法比较简单,有得穿就不错了。而张暾长大一点后,就拒绝老父亲的这般胡闹了,还是要坚决维护自己的形象。

“爸爸不要理那个老狼皮好不好?”

“谁?”张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这是儿子给季棠礼起的外号,说他是披着人皮的狼,一看就一肚子坏水,是个坏人。

“爸爸我不喜欢他,你不要找他当我的继父。”张暾说。

张斐叹了口气,搂着小暾的脑袋到自己脖子边,孩童的身上还有些牛奶般的气味,甜呼呼的,但他的确是一个极为聪明又天赋敏锐的alpha。张斐说:“小暾啊……他在太阴星有关系,可以让你到那边上学……”

“我不要去太阴。”小暾搂住爸爸的脖子,“我要和爸爸一块儿,我上网课就可以了。”

“傻儿子。”张斐捏住儿子的脸,他下巴尖尖,所幸鼻梁和颊骨随的自己,只是有点俊美的男性长相。小暾捏住父亲叹气的嘴巴说:“爸爸又赖床!快洗脸!”

张斐被儿子拖着起了床,一时间觉得心跳如鼓。睡眠不足造成的供血障碍,在脑袋中鼓噪着自己的存在。小暾像一个尾巴一样跟在爸爸身后,递给他湿毛巾和干净衣服。张斐看见儿子制服帽子下压着的黑色长发,说:“头发怎么扎起来了?”

小暾的眼睛转了转,看着张斐说:“爸爸,把头发剪掉好不好?大家都觉得奇怪。”

“不好。”张斐吐掉口里的牙膏泡沫,觉得清醒了些。他说:“这有什么。”

小暾不大高兴地撅起了嘴,张斐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听话。”

小暾说:“那爸爸也不要随便给我找个继父好吗?你要是找男朋友,先让我同意好吗?”

张斐弹了儿子脑瓜一下,说:“管得真多。好好好先让你看过。”

门外,校车已经要到了。张斐给儿子拎好小书包,又把他饭盒也带上,给他塞进机舱里,再挥挥手告别。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比父亲自律和认真多了,爱照顾人,不知道哪来的性子。“爸爸再见!”小暾跟他挥手,张斐也挥了挥。看着校车去后,他走回店里,员工都向他点头致意,叫“老板早”。白天俱乐部里人不多,都是一些正经训练的团队,有领班带着服务生维持秩序。张斐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状,就回去补觉,一睡就又睡到了下午。

下午起来,才算精神了。张斐先进行了例行的训练,在健身器械上度过了一个小时,挥汗如雨,算是热了身。他拎起一把重型冲锋枪,走进一个模拟训练室里,这个训练室会模拟出现实战斗的真实场景,包括城市、星舰、无人星等,射击感和实战非常接近,但不会造成伤亡。里面买了时间进行战斗娱乐的客人还挺惊喜,因为有技术很好的老板陪着玩了几局,这也算是俱乐部的保留项目之一,老板时不时会空降陪练。

如此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张斐才从训练室里出来。天刑星已经逐渐转到了它不被恒星照耀着的背面,行星意义上的夜晚降临。张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茶几前草草吃完了庄涵给他准备的营养液晚餐。这时,俱乐部的人也逐渐多了,精彩的夜晚重头戏,才缓慢开启。

庄涵站在柜台后面,穿一身银灰色的燕尾服,眼镜上垂着根链子。看起来比不修边幅的老板,更像个正经人。他手里拿着高脚杯,一点点擦拭着水晶杯面,擦好了再一个个放到柜子里。他已经是俱乐部的高级经理,但还是喜欢做点这种酒保的活,不熟悉的新客有时会误认,他也不在意。

庄涵分出一只眼睛,观察大堂里的一切。卡座和舞池周围都坐满了客人,灯光昏暗,多彩的射灯四处旋转。老板虽然身手厉害,遇事果决,但碰到这些琐碎的杂事,还是没耐心去处理。他只得多注意这些细节之处。俱乐部里人员太杂,黑道份子、政府间谍、消息贩子、身心有病的杀手、被拐卖的奴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乱子。但是只要不是大问题,他们也不会去管,毕竟能够自由交流、互相传递信息,不在公开场合动手,已经成为俱乐部的一大隐含特色,客人之间的默契规矩。

比如说这个上身肌肉壮硕、几乎崩掉衬衫扣子的年轻alpha,一看就是个从军队里派出的条子,而且是新手。庄涵看人颇有一套,他借着高脚杯的反光,观察这个新出现的人物。没有度数的镜片丝毫不阻拦他的视线。Alpha头发理得极短,一直自以为隐蔽地观察四周,虽尽力通过蓬乱的发型和敞开的衣领,营造出欢场浪子的形象,但他紧绷的身体和因长年训练无法放松下来的挺直脊背出卖了他。一看就是从军队里训练出的模版,而且还是没被社会人员教育过的。

庄涵端着盘子,过去给他送了一杯酒水。年轻alpha还有些错愕,庄涵便解释这是俱乐部赠送的,他也故作自然地接受了。庄涵却弯下腰来,从alpha一看就藏着各种轻重武器的腰间和小腿掠过,手背在腰后,礼貌地冲客人一笑,客人也没有发现他的观察。

庄涵把托盘递给一边的服务生,自己往俱乐部的后台走去。监控室里云雾缭绕,老烟枪老板手旁的烟灰缸子已经积了一层。庄涵故意咳嗽了几声,这大概就是他最不喜欢的老板的缺点之一了。张斐手里正捧着一个老式游戏机,双腿架在操控台上,玩一款机甲自由装配和对战游戏。他面前的桌子上,有数个屏幕,照着俱乐部里无数的角落。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被全息摄影仪无死角地照到。

“来了个新条子。”庄涵说。

“哪儿?”张斐指缝里还夹着根烟。一只清洁机器人却忽然进来了,手脚麻利地把张斐的烟灰缸和卷烟收走,还顺便喷了喷空气清新剂,开了换风系统。

张斐:“……”

庄涵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虚虚点了几下屏幕,放大一个角落,把刚才观察过的那个alpha指给张斐看。alpha酒已经喝了一半。庄涵说:“就这个,看着像军队的人,不知是南边还是北边的。”

张斐看了一下,说:“他来打听什么?”

“也就是一些惯常的消息。还有,对于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的矛盾挺好奇的。”

张斐他们暗地里也做点武器走私的活儿,凭借手里的路子和资源,买卖一些私人制造的军火或者从帝国或联盟流出的东西。这也是他们不愿被人发现的暗色生意。张斐说:“避着他点。近期交易……在地下包厢进行吧,不要让他靠近。”

“是。”

“他不是要探听消息吗?让他接近老高,刘姐、梅拉尼那几人,够这个新手查一回了。”张斐说。

张斐说的几人都是消息贩子。庄涵也微微一笑,说:“好的。”

【作家想说的话:】

有内鬼,中止交易

4 条子

师维今年刚刚毕业,家里就托关系,把他送进一个据说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中校手下做卫兵。韩中校的确很年轻,为人也很正派,但也不得不给他这种关系户几分面子。师维其实也有些愧疚,他本来想拒绝家里对他的安排的,但是无奈家人是直接绕过他的意愿,决定了他的去向。他也只好来到韩中校的手下,希望以勤勤恳恳的工作,改变韩中校对他的印象。

韩中校手中的任务很多,多项行动同时进行着。一时间,他还考虑了一会儿,到底安排师维去哪儿。既不能太坐冷板凳,也不能过于危险,辜负师军长的嘱托。正好韩中校负责着一项调查太阴星大宗军火秘密动向的任务,天刑星是来往太阴星的必经之路,韩中校就把他安排到这里,在人流复杂之处,负责打听消息。

师维接到的任务指南中,天刑星第一项推荐消息聚集地的就是这个暗地里颇为有名的射击俱乐部。前辈们留下的推荐理由是:人员流动性大、消息传递快速,而老板镇得住场子。所以即使是仇家见面,也得忍着眼红到俱乐部门外解决。这就保障了基本的安全性。

师维坐在沙发上,点了几杯酒。他已经按照前辈的指南,尽量打扮成一个常客。但是这里的人说话好多都带着南斗的口音,他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直也比较谨慎,没敢大肆打听。只有几个招揽生意的beta舞者,来搭讪过他,询问他要不要“付费表演”。长腿老阿姨追,]更整理

但前辈们推荐的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酒水很棒,乐队出彩,师维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了不少天刑本地人的谈话。他才知道,虽然现在天刑星军政府的状况岌岌可危,除了军政府控制地区的武装外,天刑星其他分裂势力也在蠢蠢欲动,想在这场角逐中分一杯羹,但奇怪的是,不少人还对军政府存在期待。

身边的酒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年男性趴倒在吧台上,骂道:“狗日的崔炎!又又提高税率!贪得还不够吗!高级别墅住着、星外旅游享受着,就让我们这些屁民吃糠咽菜!”旁边的酒友劝道:“忍忍吧,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我还有三个孩子呢!”

“什么时候能够推翻这个独裁政府!”

“嘿,再来一个,恐怕搜刮得更厉害……”

师维正想参与谈话,一个棕红色卷发的女性beta,却走到了他面前,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的高脚凳上,说:“小帅哥,新来的?”

师维一笑,说:“我不是……”女beta却摸了摸自己的长指甲,风韵犹存地一笑:“不用解释了。我常来这儿,你是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