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张斐说。

韩遂把军政府大楼周围的建筑物平面细节图放大给张斐看,说:“你会选择哪里进行伏击?”

张斐斜睨了韩遂一眼,说:“这个也要当日确定。”

韩遂一愣:“抱歉……我有点习惯了,一直给手下安排任务……这里、这里”韩遂标注了几个点,说:“我会让人在这里准备补给和保卫人员,如果有需求你们可以保持联络。暗号我一会也会发给你。”

崔炎军政府的位置坐落于天刑主行政区中心,周围的建筑很密集,产生了无数个可隐匿的点。张斐需要一个位置可以掌控全局,必要时极速切换位置。看完地图,张斐在心中已经产生了几个选择,但他也需要暂时保密。

“崔炎总统会在这里接待政要。”韩遂打开了对军政府二楼的卫星监控。二楼的层高是挑高的,外延装饰着非常坚硬的金黄色抗辐射玻璃,里面是崔炎的办公室之一,铺着猩红色的地毯,陈设豪华。他有意在这里接待外宾,民众也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届时,崔炎会邀请中立星的许多媒体,直播他接待的过程,向星际传递出崔氏政府稳定、有力、坚强的手腕决心,也有助于恢复天刑各地的不稳的民心。

但是军政府大楼面前有个开阔的广场,这段时间聚集了非常多的示威民众。到崔炎总统星际直播的那天,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抗议人群到来,围堵在广场上。为此,崔炎已经在政府大楼前布置了极为严密的通电护栏和防暴军警,防止人群冲击政府。

“崔炎是我们的盟友,他的生死存亡,关系着帝国在中立星域乃至整个战局的利益。如果天刑易主,以后帝国更难在这一区域插入势力。”韩遂说。

“明白。”张斐说。

韩遂看着张斐,终究还是只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一切小心,安全为上。”

张斐趴在大楼角落的一个房间里,透过窗户,他看见外面无数的建筑物。上面所有的窗口都已封禁,并安排安保人员值守,提前三天清空不允许一个人入内。无数的飞行监控器围绕在政府大楼上空上,连接的讯息充当他的耳目,对方圆3星里内的状况了如指掌。他又把目光聚焦向金色大厅中的崔炎,他穿一身得体的西服,面容上了年纪,但依然庄重威严。这个出身南斗贫民窟的alpha男人,现在已经行至人生的顶峰,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崔炎正在向星际媒体介绍天刑的近况,描述天刑近些年来基础设施的发展、民众福祉改善、医疗教育制度的进步等,并大力抨击了无良媒体制造假新闻抹黑天刑现状的违法行径,要求严惩这些造谣者。这些画面会同时转播到星际各大电视台。同时,他还介绍了天刑下一步的发展计划,着意提升天刑的产业体系完备情况,从北斗帝国引入人才、设备和技术,扩大就业,为失业者提供更多补贴……

发布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崔炎说得很多,也很详细,这个天刑现任领导者虽然染着一头黑发,但难掩老态。近日来他的儿女、亲人也卷入贪腐风波中,给他增加了不少压力。现在他正想在北斗的支持下,稳定天刑的局面。

张斐的目光又回到大楼对面的建筑物上,一寸寸巡逻过,监视一切可能埋伏着狙击手的窗口。除了一些原本的巡逻人员外,任何企图冒头的生物都会被7.62mm浓缩能量子弹直接爆掉头部。虽然已经提前清场,但张斐并不信任这种工作程度,优良的狙击手通常具有潜行和伪装的能力。

他注视着围绕在崔炎周围的安保人员,虽然这些保镖都跟随崔炎多年,但崔炎自身已经掌握切实证据,内部已经出了叛徒,可能的情况下,其中也会出现杀手。忽然,张斐的眼前好像有一片亮光闪过。他带着护目镜,亮光并不能干扰他的视线,但这明显的异常引起了张斐的注意。他迅速把监视焦点投向了光亮来处的方向,但是依照他所处的位置,想要准确地把光亮照射到他眼睛上,需要对方在一定的距离之内才能完成。

张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收拾起了自己的枪械和设备,转移到下一个备用的狙击点。虽然不知道这光亮是偶然还是故意,但这足以说明他所处的位置有风险。张斐刚转移到下一个埋伏点,楼下的人群中就忽然出现了骚乱。一辆空载的军车忽然穿过重重阻拦,闯入人群之中。被碾压的抗议民众顿时倒在血泊中,人群四散尖叫着。军车刚停下,就开始向人群中不断投掷炸弹。炸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血肉之躯顿时化为碎片,民众被那冲击波震倒一片,开始四散奔逃,尖叫声不绝于耳。骚乱更大范围地在广场上扩散开来,由于人群无序逃命,又有不少人在踩踏中死去。

这骚乱也引起了政府大楼内崔炎的注意,他走上前来,更靠近了玻璃。看到广场中的惨状后,他迅速指挥广场上的护卫军,闯入人群消灭那辆突然出现的军车。但不料广场前的通电护栏刚一打开,大批惊慌失措的民众就闯入空地中避难,一些人还直接跑到了政府大楼楼下。崔炎的护卫军淹没在人群中,寸步难行,现场情况更乱,几乎成了一锅粥。

张斐看着这乱局,沉思一瞬。忽然,好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劈开,他一下子想起来他遗漏了什么。他迅速把瞄准镜转回了他原来呆着的那个埋伏点,然后震惊之极地发现,在他的瞄准镜里,竟然出现了另一个狙击手的身影,就呆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被敌人射中?被敌人发现了隐蔽地?以前张斐的教官曾问过他和同学们这样的问题,无人给出满意的答案。最后教官意味深长地说:“狙击手最恐惧的时刻,是在你的瞄准镜里看见了对方的瞄准镜。”

张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抠动了扳机,而他也清晰至极地看到,在瞄准镜里,那个神秘的狙击手冲他笑了一下。同时,张斐的耳边也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几乎震得他耳膜破孔,狙击枪也被冲击波震得摇晃。广场上民众的骚乱更强烈了,人群哭泣尖叫着逃离。政府大楼的两侧原本装着巨大的电子屏幕,直播崔炎总统的动态,而现在,上面却清晰地出现了,崔炎总统被人一枪爆头,坐在红色的丝绒座椅上,缓缓向后倒去的画面。

张斐举起自己的枪疯了一样往自己原先的狙击点赶去。广场上的屏幕闪了一下之后就彻底熄灭,但崔炎中弹身亡的场景,已经连同他那个溅满血迹的奢华办公室,一同转向了所有天刑人的电子设备上……张斐匆匆跑回自己最初蹲守的那个房间,却见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他心中涌出一种极大的惊诧,摸了一下墙上留下的一个弹孔,还温热着,那是他射过来的子弹。

张斐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到楼下已经出现了一个人离去的背影。那个人的背影如幻影一般,张斐的子弹射过去时他已经消失,到最后彻底不见。张斐放下枪来,脊背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寒意,如同极其强烈的直觉一般。他知道,他宿命的敌人出现了。

另一个,在实力上完全足以与他匹敌的狙击手。

21 意外

韩遂找到了房间中的张斐。他仍站在窗边,身子已经被凉风吹得冷透。韩遂抱住了他,说:“情况有变,我们要马上离开。有人叛变了。”

“你看到了吗?”张斐忽然抓住了韩遂的手,“那个狙击手。”

“谁?”韩遂说,“你看到暗杀崔总统的人了?”

张斐点点头,他仍未从那种震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手指微微发抖着。那个人看到他时明显地笑了一下,说明他的举动一直在对方眼里。而利用光亮把他引开之后,那人又出现在了他原先选定的狙击点上,不得不说是一种故意的挑衅。

韩遂看出张斐的情绪不对,说:“任务失败,我们要赶紧离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冷静地拉住张斐的手,为其戴上帽子和护目镜,在队友的掩护下,离开了那片已经被守军和叛军之间的激烈交战几乎碾为废墟的广场。双方在广场上疯狂交火,几乎分不清你我,而平民的碎肢残片,已经成为交战双方的抵御攻击的工事。

转播此次流血事件的星际媒体,事后都对此次事件中死亡的平民进行了深切哀悼,并将之称为“流血广场事件”。而崔炎,也成为第一个因“平民反抗独裁统治”而被刺杀的总统。据目击者称,交战结束之后,广场附近的下水道中,都已经飘满平民的鲜血,时隔几日,人们仍能从那些地砖的缝隙中,看见洗不净的血迹。

一个流浪汉在混乱的街道上走着。因为他本无身家所累,也对周围家破人亡的环境,没什么同感。刺耳的警笛声在长鸣着,不断刺激着人的脑部神经,在人几乎感觉到发疯时,又开始适应。无人靠近那辆门打开的警用飞艇,因为上面的警察已经被子弹打死,尸体压在操作台上,才会导致警笛一直鸣叫。一个怀里揣着刚偷来的财物的男人匆匆走过街道,把财物更深地往破袄里揣了揣,他警惕地看着布满杂物的街道,钻入一旁的后巷中,消失不见。

流浪汉在街边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罐狗粮,打开倾倒在街道上。闻香赶来的流浪狗舔了舔他的手,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他摸了摸那跟他身上大衣一样污糟的流浪狗的狗头,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流浪狗嗷嗷叫了两声,继续吞吃着那喷香的肉块。流浪汉浓黑的眉峰下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他皮肤微黑,下巴布满了胡渣,层层叠叠的领口不知多少天没洗了,带着一股硝烟般的味道。人们起初以为这是流浪生活给他带来的印记,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alpha的信息素。

狗子吃完了肉罐头,不停舔着地上的汁水。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铜质的狗牌,系在流浪狗的脖子上。狗牌上只写了一句话:“杀崔炎者我。”落款是一个画得很可爱的小狗头像。他站了起来,眼睛看着已经陷入一片烽烟和枪火的广场方向,微微笑了一下。

街边的廉价旅社是专门提供给那些破产者、犯罪者、无收入来源的贫穷情侣的藏污纳垢的地方。他走进那个仅容三人并排站立的店面。狭小的柜台后面面容平淡的服务员看着万年不变的星际肥皂剧,看也没看他明显给出的假证件,就把房间钥匙给了他。老式的温控风口上布满了灰尘,屡屡凉气正从那缺口吹出,萦绕着几只驱散不去的飞虫。但这仅有的几缕凉风,也只吹在了服务员的身上。

alpha拿过那串钥匙,开始往狭窄旋转的楼梯上走。楼梯年久失修,一步步都带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以alpha的身材,需要在转弯处微微低头,才能穿过。但他对这样恶劣的环境很适应。转了几圈,走上三楼,他用感应钥匙打开了末端的一间房。里面散落着各种打开的枪械盒子、枪支配件、肮脏的装扮外衣,连发黄的床单,都不知道是几任客人用过的了。

临窗的桌子上,却放着一些锃亮的东西。那是一个黄铜色的质感天平,有着极其精密的刻度,一尘不染。天平周围,放着一些散落的空子弹壳,需要填入的浓缩弹药,及滴管、挖勺等工具。Alpha吹着口哨,显然心情非常愉悦。他一样样地,把那些心爱的工具,装入自己的器材盒中。他曾在这个桌子上,一个个手工装填自己的子弹,如同分配精密的香水配方一般,将弹药分毫不差地填入金属弹壳之中。子弹装填完毕后,放在天平上,两两之间相差不能超过头发的十六分之一精度。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窗外街道旁的女人在凄厉哭泣,仿佛在为他做的快乐事情配乐。他举起每一颗子弹,如同品鉴不同年份和雨水中生产的红酒一般,嗅闻那光泽、份量、精度,如同闻到了酒类的奇妙香气。毕竟他仅有的几个爱好之一,就是收集不同工厂、年份、批次生产的子弹。

薄薄的门板忽然被敲了起来,他将子弹放回盒中,去拧开了房门。门外涌进来一股劣质的信息素香水味道,是他在星网上预约的廉价娼妓。他揪着那个omega的头发,把她拖入了房中。Omega惊叫一声,但见是个alpha,便媚笑起来。Omega刚被按在破旧的旅馆大床上,黑色吊带裙掀起,就被alpha粗壮的大屌操入。Omega呻吟了几声,便真情实意地浪叫起来。她媚眼如丝地看着身后的alpha,内阴被alpha的大屌操得欲仙欲死,骚逼中淫水阵阵,毕竟这么强壮、肌肉健硕的alpha也是少见。而alpha却拒绝了她的索吻,只把她的脑袋按在肮脏的枕头上。Omega尖叫一声,内阴夹得死紧,生殖腔瑟瑟发抖储存着alpha的精液。但她却被标记过太多次,生殖腺功能已经永久残疾了。射精过后,alpha赤裸着身体从omega身上下来,垂软的生殖器还沾着体液。Omega浑身酥软地看着他,娇笑道:“P先生……您好厉害……要加时吗?我给您五折……”alpha却从散落的衣物中找到了一根皮带,重新跪到床上。把皮带勒到omega的脖子上。Omega起初以为是某种情趣游戏,没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alpha却已经死死收紧了皮带。她挣扎了几下,便脸色发紫、眼珠爆出,小腿也不再踢动。Alpha勒了几分钟,那娼妓便死了。他穿好衣服,带上自己的物品,留下一地狼藉和尸体,离去。

“小狗”韩遂说,“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它的落款是……‘小狗’。”

“代号吗?”张斐问。几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没有名字。”韩遂摇摇头,他把在流浪狗身上找到的那块狗牌给张斐看,“人们发现这块狗牌时……下面就画了一只小狗。”

原本照常要去喂流浪狗的普通邻人,在见到狗牌上的字时差点没吓得跌坐在地,马上上报给了治安官。后来这狗牌也辗转来到了韩遂的手中。

张斐抚摸着那张铜质的狗牌,几乎可以感觉到冰冷金属中的嚣张:“他非常狂傲……”

“的确是……但我们却没有时间了。”韩遂说。

“接到上级指示,我们要立即离开天刑。现在的局势必须由空间驻军插手。我们人数太少,已经无法左右了。”韩遂说。

“阿斐,我们要回北斗。”

韩遂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张斐,张斐知道这是他必须决断的时候了。他何尝不想回去,只是……张斐忽然伸出手臂,卷起袖子,露出皮肤上少许伤痕。张斐说:“韩遂,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回北斗吗?”

“因为我的手……无法保持稳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总会时不时地颤抖。而这种颤抖,总在最重要的时候出现。我却无法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