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那男的走进来,胡知才发现他背上背了一把吉他,因为带子和羽绒服都是黑色,刚才乍一眼才没分辨出来。
“胡知,麻烦你帮我买瓶水来行吗?”
“啊?哦,哎行行行……”
宋薄言话一出,胡知就知道,得,人家想和这流浪歌手似的大叔单独聊,立刻知情知趣地点点头,走之前还顺手捞走了桌上唯一的主食蛋炒饭,和一双筷子。
宋薄言睡眠浅,怕吵,选了单人病房这块儿最靠里的,很是清净,胡知走时忘了关门,其他病房里的声儿也不怎么能过来。
男人把肩上的带子放下,将吉他轻手轻脚地放在病房床尾,琴头靠在包了一层软塑料的位置。
看得出这把吉他被养护得非常好,病房顶灯的光落在琴身上,流转间丝滑得仿佛不是一把琴,而是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看得出他是真的爱极了它,放下的时候眼底都全是不舍:“吉他箱子都烧了,没有能用的,你拿回去的时候得小心点儿,琴身是原木的,比不上那些合成木硬,稍微磕一下就是一个印子算了要么等我去买个琴箱一起给你,送佛送到西吧。”
“没事,我一定会小心的。”宋薄言顿了顿:“你留个银行卡号,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你。”
“那你要说这话我就不给你了。”男人也是个倔脾气,一听这话手又握住了吉他的带子,“我说过,这吉他多少钱我也不卖,要不是这次你救了我家其他吉他,我不可能把它给你。”
其实那天也真是赶了巧了。
宋薄言本来就不时过去叨扰一下,想着水滴石穿,面对这种油盐不进的收藏家也只能打持久战,结果那天车还没开进去,就看见一堆人围在熟悉的楼门洞前,争论是应该先上去泼几桶水救火还是先打119火警。
他甩上车门往里走,抬头确认一眼就是那个倔脾气收藏家的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起旁人手上的水桶往身上一浇,便直接往楼上走去。
楼上楼下都知道着火了,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往下面跑,见有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逆行而上,都一副见了疯子的表情:“你干什么,那个人家里全是吉他,都是木头,里面已经烧起来了,别发疯啊!”
正因为全是吉他。
宋薄言当时没想过一氧化碳中毒的严重后果,他只知道那把吉他是池老师留给池清霁唯一一件东西。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没有再失去的余地了。
但这收藏家的藏品确实多,之前宋薄言进去看过,家里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全都是满满当当的吉他。宋薄言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几乎睁不开眼,只得勉强捂住口鼻,一次一次进,一次一次出,用最笨拙的方法把吉他一点点往外搬。
来不及下楼他就先堆在楼梯间,由收藏家的母亲帮忙往下运,直到消防队员赶到现场,一声喝止:“这是在干什么,无关人员赶紧撤离!”
宋薄言当时一只手捂在脸上,另一只手还拎着两个吉他,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先一步失去了意识,醒来的之后已经在医院,轮流被医生和胡知骂了两个小时。
他们骂的内容都差不多,彼时宋薄言吸着氧,也说不出话来,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第二天睁眼,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吉他没事吧?”
当时胡知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说没想到他这么热心肠,等出院了一定要给他写申请报告,申请一下今年年度所内好人好事评选。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疯的,我听消防队的说,像你这种没死真算是运气好了。”男人嘴里没句好话,见宋薄言沉默,自己也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总之,谢了,要不是你,我吉他全没了,那我还真不如死了得了……之前你来了这么多趟,我相信你为它出生入死,应该不是为了虐待它来的,以后好好照顾它。”
火灾过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收藏家道完谢就离开了,留下宋薄言吃力地探过身去,将池清霁的吉他重新抱进了怀里。
他不会弹,动作一点也不标准,甚至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从中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显得极为笨拙,但当指腹触碰到光滑琴身的那一刻,宋薄言空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满足。
至少,他找回来一点了。
0067 40.恶报(4580字)
宋薄言在病房坐了会儿,过了一会,胡知从外面探进头来:“聊完了吗?”
他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吉他小心地先放在身后,就靠在自己的枕头上:“抱歉,还要让你出去吃饭。”
“没事没事……合着他就是那个家里起火的啊?”胡知刚就坐在病房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听,听完忍不住进来给予评价:“那你这我应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惦记着人家的吉他,人家就正好家里失火了,给了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宋薄言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身边和吉他有关系的也就那么一位,胡知重新一屁股坐下,打开其他装着菜的饭盒,“你说你这,姑娘就一个,换不了,吉他千千万,你还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火场里勇救吉他,何必呢。”
因为不一样。
不过宋薄言从来不喜欢解释这些东西,他拿起筷子端了份白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听胡知又嘟嘟囔囔开了:“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追太紧了,所以这姑娘老有点跟你的距离感啊,刚都到病房门口了,愣是没进来。”
“什么意思?”宋薄言手上的筷子顿住,看向一旁胡知。
“什么什么意思,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胡知也无辜着呢,“我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看错了,戴了个黑口罩,但是她那个眼睛是真灵,我觉得我认不错,刚就你跟那个男的说话的时候,她来了,听了两句吧,又走了,哎她会不会不知道这吉他是给她弄的啊啊对了,刚所里还发微信问我呢,说过几天的直播采访你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撑不住缺你一个也行。”
“撑得住。”
宋薄言回答的时候,目光看向了病房门外。
那里曾经出现过池清霁的身影,但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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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霁从下车到下楼再重新打车,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十分钟的时间。
还好她行李箱东西不太多,给刘姐和阚北他们买的纪念品都是靠快递的方式,在回到麓城的路上。
她抬手直接拦了辆车,报了小区的名字之后就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发呆。
来都来了,为什么没进去呢。
大概是因为知道宋薄言出生入死只为了拿回她那把吉他吧。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进去了能怎么样,收下吉他,然后感动得红了眼眶,掉几滴眼泪,一抱泯恩仇吗。
池清霁自诩还做不到。
她去旅行的这两三个月里其实没怎么考虑过和宋薄言的关系未来会怎么样,就像之前她跟阚北说的,她觉得自己始终的想法还是,过去了就过去了。
没有想过和宋薄言和好如初,没有想过要重新和他回到恋爱关系,所以刚才面对他那么巨大的一个好意的时候,她退缩了,逃跑了。
其实池清霁心里一直清楚,她经历的这一切痛苦,宋薄言都不是最关键的那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