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就地一趴,敏捷地滚成个鼠球,一道金光自她脑后扫过,六道恨铁不成钢似的道:“你跑得太慢了!”
二鼠一蛇在地道中狂奔不已,徐行听了许久蛇尾甩动的频率,反倒比原先更高了。和师尊夺路狂奔,生死一线,寻舟还挺愉悦似的,此刻垂眼看她滚到自己面前,金黄瞳孔微眯,张嘴便将她叼进嘴里,继续向前疾迅而去。
徐行眼前一黑,眼看这徒弟是含反了,只能看见他不断吞咽的喉咙口。但现在情况紧急,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镇定地将自己的脑袋和屁股换了个位置,用一种稳坐高台上的语气淡然指挥道:“我们此行唯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跑得比她快便是了。”
寻舟:“咕。”
六道破口大骂道:“徐行!你神经病啊!没有我引路你知道往哪走?!”
徐行道:“说到神经病,我方才跟你说的事,你有什么头绪吗?我可是把你当好友才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说我想听了吗?!你硬掰着我的耳朵说,你知不知道明白越多死的越快??”六道烟瘾上来了,脾气越发收不住,那温和的表象也跟流水似的淌了个精光,“什么五朵莲苞,什么失窃失心,八百年前的事了,说的和自己亲眼见过一样,你老祖宗托梦告诉你的?”
徐行面不改色道:“黄时雨说的。”
六道喃喃道:“……他跟我谎称自己才两百出头,原来竟老成这样……受不了了,为何和你待在一块,身边的老人就越来越多??”
可以说徐行杀人放火,但绝不能再提那两个字,这就是徐行的人生原则。徐行笑眯眯道:“我猜你定然知道些什么。”
一面鸡飞狗跳,六道竟还能完善地组织起话语,气喘吁吁道:“那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非要说的话,我管它叫‘溯洄’……”
溯洄,逆流而上,正如回想。假使人的身体中真有一部分是储存“记忆”的地方,那若是将其连骨带肉的挖出来,那余下的部分便不能称之为人,至少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人。
后天失忆倒还好说,若是先天便缺了这一块呢?重要的、不能忘的、不可或缺的一块。人带着空洞降世,本能地想去找寻原来的那部分来填满,只是无论如何都遍寻不到,只能成为所谓的“空心者”。其他的记忆么,也是很好的,只是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再居高位,也是惘然,一个人若是对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产生质疑,那能做出什么事情就很难想象了。
徐行道:“说得很好!我差不多就能理解了!但是,为何小将和了悟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六道一个飞踹,将拐角的碎石踹走,满头青筋道:“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就说得通了!五朵花苞,时间不一,被双亲心血灌注的时间不同,产生的灵性自然更不同。就像有的人做梦,做一半便能惊觉‘我在梦里!’,有的人在里头美美上茅厕结果一泻千里不幸尿床了一样。其二,为他们取出‘溯洄’的人,就相当于创造了他们的半身,说句不好听的,哪个手轻哪个手重还不一定呢!你烙饼时能保证个个都一样大小么?就快到了,随我一起”
“砰”一声,三人在地上利落一滚,终于可以站起身了。
徐行站在寻舟半步之前,抬眼望去,此处竟是一片了无人迹的荒原,星子缀在低垂的夜幕中,不远处,一道江水静静淌过,杂木蓬勃,没有丝毫足印,想来这里离人群聚集处已然相当远了。
不远处,了悟手持降魔杵,面色掩在月光下,昏黑不见。
他看着六道,六道也看着她。
半晌,了悟温声道:“请姑娘将契石交还给我,再行离开吧。”
六道:“我若是不肯交呢?”
了悟盯着她的面孔,竟然不自觉笑了一笑。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这笑竟带着几分无奈,还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小局促。
徐行往后退了一步,踩了踩寻舟的脚背。寻舟会意,和她一同往后默不作声退了退,又退了退。
下一瞬,六道也跟着很轻地笑了笑。徐行这回终于发觉,初见时她面上那浮于表面的温润气究竟是从哪学来的了,简直和了悟是一个模子翻出来的她倏地抬手,破旧的铜钱串中,那块小小的圆石霎时发出一道堪比白昼的亮光,炸开般朝降魔杵斜掠而去。
二者相接的瞬间,天地寂静,紧接着,便是疯狂的地动山摇!
那股熟悉的、自太阳穴蔓延开来的头痛涌上,眼前无数碎片纷飞,徐行没想到自己站得这么远了还是逃不过,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朝天绝望道:“不要回忆啊”
【??作者有话说】
行:补药补药回忆杀(奶牛猫嚎叫
下章六道和了悟前尘,涉及前世。顺带一提,作者小时候就是在梦里梦到上厕所结果尿床的笨脑类型。。泪。。
百!谢!
132 · 默路两行1
◎六道/了悟(行:金牌解说)◎
#132
徐行再睁眼时, 眼前一片漆黑。
那种天旋地转几欲呕吐的感觉消失了,她眼前的黑,不是昏沉的黑, 而是她正身处在一个光照不进的地方,鼻端还有一股湿漉漉的腥味, 像雨水渗进泥里的味道……她似乎在土里。
徐行试图起身,然而,身子动也不动,耳畔还传来了“砰砰”、“砰砰”的声音,她发觉那是“她”急促的心跳。
“她”动了, 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 余光闪过一只五短鼠爪,脏得可以,还不知蹭摔到了哪,掌心皮开肉绽的,正紧紧攥着一枚破旧的铜钱。
“不干不净的死老鼠!”有人泄愤似的在她头顶上狂跺脚,震得头顶耳朵都嗡嗡作响, “被我逮到看不把你剥了皮?!”
徐行了然了。她现在正通过六道的眼睛来看东西,这竟是六道的回忆!
但, 这也太奇怪了。降魔杵上附有强烈记忆这点她自然明白, 当初了难被寻回时, 她正是通过降魔杵得知了一些他短暂的境遇……只是, 读到的记忆不该是降魔杵的“主人”吗?为何会是六道?难道是因为了悟没了“溯洄”, 所以根本读不到他的记忆?
“寻舟?”徐行在心中叫了几声, 未有回音, 连剑灵都像是沉睡了般没了踪影。她心头一动, 想来四人所在是个鸟不拉屎的平原, 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天塌下来的危险,便也不急着挣脱出去了,静观其变吧。
六道彼时还是只妙手功夫不太到家的小灰族,偷个破铜板就紧张得心如擂鼓,冷汗直流。听到头顶上脚步声离开,便忙不迭地拔腿开溜。
徐行心道,这可糟了。偷东西也是有讲究的,要么偷了就跑,别被人发现,要么被人发现了就先别跑,现在人家正是找不准你具体方位的时候,这么贸贸然出去岂非自投罗网?他肯定假作离开,在外面等着你呢!
果不其然,六道刚从墙缝里探出头,便被一只粗手拽过拎起,狠狠地掼到了墙上。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传到了徐行身上,内脏一阵碎裂的绞痛,痛到连血都堵在喉间呕不出来,肯定骨折了很多地方,她滚落到地上,还没喘一口气,又被抓着尾巴摔摔打打,霎时口角里都是血沫,用尽最后力气变了人形出来,不住求饶道:“错了……错了!还你,别打了!”
被她偷走铜板的男人像是干粗活的,本就心情不顺,一手将铜板揣回兜里,一手继续毒打。和平年间,就算真是小偷被抓了现行,也不该将人往死里那样打,这摆明了是在泄愤。只是路过之人形形色色,看热闹的有,暗暗摇头的有,就是没人上前阻止。
因为六道是只妖。
六道被打得意识昏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求饶了。徐行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愤懑自心底燃起来,又被她生生压下去,往返几次,油然而生的竟是委屈。她咬着牙,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声不吭,正在此时,街旁传来清凌凌一声:“住手吧。”
透过被血染红的眼角,六道看到了一个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布袍,一顶被风吹得缺了口的竹笠,分明身上一寸肌肤都未露出来,却依稀能见身形清隽,略显消瘦。
毒打她的男子是个“见风怂”,见他似乎身法不凡,手下的动作不由停了三分,嘴上由自骂骂咧咧:“关你什么事?!你没看见么,这死耗子是个惯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