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为什么是一样的?”

徐行:“事总要人去做,我不做,别人就要顶上。别人顶上,还不如我做,所以,是一样的。”

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在强忍着伤势,寻舟忍住回头看她的冲动,忍住问“凭什么”的冲动,再忍住问“凭什么只用你的命换别人的命”的冲动,最终,只咬牙道:“还要这样多久?”

徐行道:“很……快了……”

“啪嗒”一声,像是什么细小的东西崩落开来,掉落下去。寻舟余光一瞥,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玉发冠被风卷着掉下半空,他立刻想要伸手去拾,但想到背着师尊,硬生生将手放了回去,不敢动弹。

寻舟低低道:“师尊,你的发冠掉了,怎么办。”

徐行没有回答。

“……”

寻舟停下,缓缓落地,在草地上看到了那枚熟悉的发冠,他捡起来,放进自己怀中。

然后,他垂着眼,扶着徐行的背,将她散开的头发好好梳理在身侧,免得被压到,再将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徐行散发的样子。她很少入睡,几乎每次都是一柱香后就醒来,乌发总是齐整,用最耀目的红玉束得很高,一行一止间,发尾如人一般逸游自恣,逍遥无比。他不敢总是直盯盯地看着师尊的脸,于是就痴痴地看她的发尾,青丝在悬日照耀下,和红玉一起泛着无法忽略的微光。

她闭着眼,身上的伤口处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红光,血肉如丝线,转瞬便将残缺的身体补全。

在这种时候,她的神色竟然是安宁的。好像她不是死去了,而是真正的,沉沉地入睡了,没有噩梦。和初次见面,月光下的她如出一辙。

那时他也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寻舟的指尖不敢碰到她的伤口,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注视着她,甚至有些莫名的茫然。

他想,身体可以补全,心该由谁补全?

寻舟伸手,掌心和小臂都沾染着干涸的血痕,有他的,也有徐行的。她的身体里,究竟可以为别人流多少血,又到底为了别人还要流多少血?

一滴水落到徐行脸上,寻舟面上没有表情,他的神情像是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

一开始他看徐行,是敬仰,是崇拜;后来他看徐行,是喜悦,是欣然;再后来他看徐行,是痴狂,是耽溺,他知道这过火了,已经不寻常了,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

但为何看一个人,会喜悦却又愤怒,欣然却又仇恨,想让她站在众人之巅像自由的风云,却又想一点一滴融进她的骨血里,他已经完全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太矛盾了,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寻舟的腹部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开他的血肉,他浑然不觉,轻轻伏在了徐行身上,他已经太高大了,可以完全将她遮盖住了,但他还是艰难地将脑袋放进了徐行的颈窝里,像最开始一样,等待着她复苏的脉搏再一次触碰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还是晚了点!擦汗!再几章第二卷就完结了哈,十万字左右,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100个小红包,感谢!

96 · 传位

◎慈悲是一视同仁的残忍◎

#96

这一遭之前, 徐行连轴转了一个多月未曾歇息,真的一闭眼就是睡了五日,再醒来时, 看到的便是碧涛峰的屋顶,阳光自上面洒落下来, 正好照着她眼睛。

原本这屋子就漏光,寻舟看见便修,总是修了没几日,顶上又破个洞出来。后来他才发现,洞是徐行自己戳的, 她不爱睡觉, 也不爱点灯,乐得躺着看星星看太阳看游云,一看便能看几个时辰。

徐行睁着眼,听外头的鸟叽叽叫唤,忽的道:“一千六百四十三。”

“一千六百四十三,加上十八……一千六百六十一。”

她一出声, 外面的脚步便响起来,徐行心道, 不妙, 肯定是寻舟又要来了, 于是立马闭眼装睡。

门被推开, 她闭眼半天, 听着毫无声音, 于是睁开一眼偷看, 正看到亭画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身后还站着二师兄, 和数十个长老执事,险些把这屋子都淹了,立马翻身起来,道:“寻舟呢?”

亭画道:“在掌门殿泡水祛毒。你还有空管他?你再不醒,我真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徐行道:“睡着和死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不然我现在已经烂掉了。”

“……什么烂掉!”亭画见她还有空开玩笑,冷酷无情地又将她头皮薅成两尺长,怒道,“你傻吗??不知道随机应变,不知道找人吗?明知道陷阱还要去踩一脚,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有必要吗?”

她在路上看到徐行的小红马独自一马在吃草就感觉不对劲,立马赶回宗门,正巧撞上两个血团子飞进来,把一人一鱼都先送进司药峰,才听姗姗来迟的四掌门说了事情始末。

她听完,只是瞥了一眼面前人。那一眼跟掌门的眼神实在太像了,险些把四掌门的冷汗都看下来了。

“你就这样让寻舟御剑背她回来?”亭画轻轻道,“前辈,你是掌门,应该不需要我僭越来教你怎么做事才对。”

四掌门掌占星台,三年前因为徐行通报了异变之妖一事,整个第四峰受到重责,直接大清洗,到现在还元气大伤,没有缓过劲来。他本就是凑数强上的掌门之位,对徐行有所怨言也算正常这怨言虽不至于让他明知有难还不赶快来援,但要他关注徐行的感受如何就太难了。

亭画逐渐褪去霜白的眉眼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四掌门,心中补了一句,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徐行一睁眼,没看到美人,倒是看到一大堆老菜皮,真是眼累心累。不过,为了防止亭画将她薅成六长老,她跳下床道:“下次不就知道了。”

“下次知道?你每次都说下次知道。”亭画道,“我在的时候你还知道收敛着点……喂,又不穿鞋!”

徐行肚皮贴地溜得飞快,就这样把那一堆长老执事们晾在背后,亭画喊了声,出口才发现自己实在像老妈子,于是冷静地将师妹床边歪七扭八的鞋捡起来,呼一声闪电般地丢过去,正中红心!徐行应声倒地。

“不是吧!”黄时雨方才一直沉思不语,现在才惊醒似的,道,“她才刚醒呢,要不要这么凶啊!”

“我没用力。”亭画走过去,道:“你是要走去哪里?师尊说了,这段时间你不能下山。”

不是“不必”,是“不能”。徐行自草地中抬头,想也不想道:“不行。”

亭画:“你说不行没用。”

“我有正当理由。”徐行正儿八经道,“死狐狸趁人之危,缺乏美德,实在会带坏小孩。下不下山另说,我得先砍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