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俄斯愣了几秒，立刻上前查看，试图感知到一些气息抑或是蛛丝马迹。然而那黑雾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连一粒灰尘都没剩下。

不是尼德霍格……既然如此，他到底去哪里了？

尽管已经经历过一次差不多的情形，但这次卡俄斯不信邪，立刻将整个宅子翻了一遍，试图将他找出来。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搜寻完毕，依旧没有发现半个人影。除了那几盆可笑的花草，她甚至找不到半点有人生活在此的痕迹。

最后，卡俄斯将目光投向了那张还残余饭菜的餐桌。已经是残羹冷炙，但基本都是卡俄斯喜欢的口味。

虽然不知道尼德霍格又想闹些什么，但好歹也是他辛苦做的，不应该浪费食物重要的是，她刚刚在奥斐利尔那里根本没怎么吃，压力太大了。

卡俄斯干脆将汤汁、牛排这些拿进厨房重加工了一下，坐在餐桌边上，尽量解决了大部分食物。那块牛排起初一切正常，颇有嚼劲、肉质鲜美。可越吃到后面，她越觉得那东西味同嚼蜡，简直是难以下咽。

她差点没被这一口噎死，赶忙去汤盆中的勺子。

一只手拿起汤勺，递到了她的手中。

「谢谢。」卡俄斯下意识说。攥着手中汤勺，她才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大厅空旷，安静到只能听见时钟指针的走动。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汤勺如同烫手山芋，猛地一颤便掉落在地，砸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只手捡起那只汤勺，缓慢地放进了卡俄斯摊开的掌心。冰冷的触感包裹住她的手掌，慢慢地收拢她的五指，牢牢攥紧了勺柄。

「小心。」

有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卡俄斯猛地转过头，背后空无一物，连个影子都没有。可掌心那股冷意还未彻底消散，就像那只手还覆在她的手上一样。

「……我认为。」她说，「有什么事，我们不妨直说。实在没必要装神弄鬼地吓我。」

一道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自她耳侧吹了过去。

紧接着，是一阵清晰的、什么东西与地板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像是有个人拖着椅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背后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温度。

「你说错了，小卡。」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听上去平静得一如往常，「我本来就是鬼。你们能看见我，是因为我修改了你们的认知。」

「什么意思？」卡俄斯没回头，「那您现在是不想让我看见您吗？」

「……小卡。」那个声音没有回应，只是兀自说着，「我存在了太长时间。哪怕是『死去』的日子，也长达千万年。」

他的嗓音和缓而平稳，安然得像是在娓娓道来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可那声音钻进耳中，卡俄斯却只能感受到如霜雪般彻骨的寒意。

「在被剥夺生命的最初那几千年，我沉眠在世界树的底部，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所觉。黑龙的躯体过于强韧，即便被拆分成不同的部分，也无法彻底销毁。只有将它们埋在树根之下，等待世界树将我的身体吸收，我才能真正死去。而等我终于从梦中醒来，世事变迁，神代陨落。黑龙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顿了顿，轻声道，

「当时的我无法关注那些事。我只是在害怕。我害怕随着时间推移，我的一切都会化为养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我害怕死亡。」

卡俄斯沉默了。

「世界树的地底，冰冷而幽暗。他们将我分开放置在不同的棺椁里，每个部分都要忍受一模一样的狭小与死寂。我的意识被困在地牢内，周围只有土石松动的声音，唯一能见到的活物是偶尔来更换圣水的修士。」

「每次过来，他们都会变得更衰老，直到再也不出现，彻底换成另一个人。这样的更替发生了多少次……我数不清。从第次开始，我就放弃去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死亡变得无足轻重。等待躯体被完全消化，是个过于漫长的过程，可究竟要多久？三千年、五千年、一万年？难道我要在这样的孤独中待上成千上万年，只为了等到死亡降临？」

「后来……地面上的战火蔓延到世界树，烧断了它数条树根，震碎了它盘踞着的土地。用来掩埋我的地牢，不受圣力保护，就此坍塌了。我身体的大部分都就此失散在那次灾难中，只有心脏。它和我的联系最紧密，我的意识也只能找到它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年代过于久远，圣树教会专注于救治世界树，没有人还记得它的底下还埋着一个啃食树根的罪人。我终于不再被地牢所束缚，能够带着自己的心脏，离开那个地方。」

「然后就遇到我了？」卡俄斯忍不住问。

「……差不多。中间似乎又过了几千年吧……记不太清了。」他笑了一声，「我没有实体，倘若不是与我血脉相连，生命看不见我，也无法感受到我。说是自由，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地牢罢了。」

卡俄斯没说话。

「小卡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过去吗？」他温和地说，「我一直觉得它太无趣，才没有讲给你听。现在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用多想。」

卡俄斯的确也没法多想。

要在那样黑暗而寂静的孤独之中忍受千万年，还要时刻忌惮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她根本无法去想象。

只是突然就释怀了。

也是啊，正常人被这样对待，换谁谁不疯？尼德霍格就算脑子不正常失礼了那也很正常啊！

观念和她不一样，这也没办法。换在之前的世界，哪怕是几千年前的唐朝古人，也绝对无法和现代人相互理解，更何况尼德霍格这条诞生在万年以前的龙？

原本就观念不和，「死」了那么多年更是疯得彻底。仔细想来，尼德霍格这状态或许还算情绪比较稳定的……

「您这是……」她斟酌着用词，「在和我解释，为什么您会有那些过激行为吗？」

「不是的。」尼德霍格耐心道，「我在向你示好，小卡。我是个依附小卡才能存在的鬼魂，不是吗？如果小卡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卡俄斯下意识打断他，顿了顿才说，「我就是……觉得你做的事有些过分了，但是又不能和你说重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寒意自脊背处向上蔓延，像是有什么人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

「那就……证明给我看。」冰冷的唇瓣覆上了她的耳垂，低语道，

「告诉我，你永远都需要我。」

卡俄斯：啊？又来？

下一章将会出现人鬼情未了，看不见人，只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