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少女向前一步，阴影覆盖上她的身躯，蔓延上她的脸庞。爱妮薇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牢牢地盯着她，灿金色的虹膜中，冰冷的瞳孔缩成一条锋利的竖线，如同一头潜伏黑暗之中、择人而噬的猛兽。

爱妮薇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我、我没有在干坏事！」她认命地闭上眼，嘴皮子相当不牢靠地透露了个干净，一股脑地往外吐，「我只是接到了调查婚外情的案子所以在跟踪店里的一位小姐！如果给您造成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我这就去自首！」

「……？」卡俄斯停住了脚步。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自爆啊？

鉴于爱妮薇的职业是侦探，跟踪调查这种事虽然违背道德，但在罗兰帝国的法律中并不算多么严重的罪行，是即使被当场抓获也最多只是口头教育几句的那种。更何况，这种事也轮不到卡俄斯来管。

魔法师军团的职责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维护罗兰帝国以太网的稳定。硬要说的话还有打仗，但现在不是战时。

「不用紧张，爱妮薇小姐。自首的事您可以之后自己去，我就是跟您打个招呼。」卡俄斯和善道，「出于好奇，我能否问问您在跟踪哪位小姐？」

爱妮薇站得笔直，双手在身前纠结地拧在一起，冷汗直冒：「那、那个，就是一位在社交圈享有盛名的小姐……呃、虽然这有违职业道德但是……她、她叫娜塔莉·米切尔森，布莱德子爵夫人怀疑她和布莱德子爵有婚外情，所以雇佣我调查……」

布莱德夫人对不起，我之后会退钱给您的！但是我还想好好活着！爱妮薇在心里喊道。

卡俄斯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紧张害怕成这样，还直接把自己的行业机密都透露完了。

她这么做，应该有她的道理。卡俄斯心想。

但是爱妮薇口中的那个名字，让卡俄斯的记忆不免回溯到了几个月之前，卡巴拉学院「欢颂祭」的晚会上。那个与艾琳站在一起，为难奥菲莉亚的贵族小姐，原作中出现过的艾琳的闺蜜，娜塔莉·米切尔森。

都快忘了她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真巧啊……

说实话，卡俄斯可以很明确地告诉爱妮薇，不用再调查了。因为原作里娜塔莉的确喜欢玩男人，尤其是有妇之夫。地位太高的她一般不敢动，但是子爵和男爵她真的玩了一大堆。布莱德估计也在此列吧。

「原来如此。我是来挑礼服的，也没想到会遇见你。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但是请注意不要违法。再会。」

「那个、请等一下！」

卡俄斯说完，刚刚打算离开，袖子突然被人抓住了。

转过头，爱妮薇一脸纠结、惊恐、挣扎的表情，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卡俄斯的袖子。

她没有抓我去治安厅！也没有要治我罪！爱妮薇混乱的脑子充斥着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想到。如果想要进入服装店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我很擅长挑礼服！」爱妮薇抽动自己的嘴角，僵硬地干笑道，「我还是贵族的时候，就经常在这附近买东西，我可以陪您一起……」

「……」

卡俄斯突然的沉默险些没把爱妮薇吓得魂飞魄散：「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起！我这就去自首！」

「不，不是那个意思。」卡俄斯打断了她，「你为什么认为我需要人陪同？」

「欸？那个，您是第一次来这附近吧？因为不确定要进入哪一家店，所以才会在街上逛，不然就不会注意到小巷里发生的动静；而且您是最近刚刚在东区买的房子，魔法师军团驻地也在东区，如果只是挑选普通的衣物根本没必要特地来这种地方；您没有去裁缝店内定制反而在成衣店附近，说明您是急需一件礼服。这证明您近日有非常重要的场合要参加，但却没有合适的礼服，因此才会到这个从未来过的地方……」爱妮薇一股脑地说完，忙不迭地推销自己，「我、我的家族虽然已经没落了，但是最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这里附近的店面我都很熟悉！」

我靠。卡俄斯肃然起敬，这就是侦探吗？

倘若爱妮薇真的非常靠谱，说不定之后可以摆脱她帮忙寻找前辈的身体部件？毕竟他说过，鳞爪很可能会出现在某个达官贵族的收藏品里，或者是拍卖会上。

……不过，她现在的确非常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告诉她，哪里有最低调的礼服卖。

「如果您方便的话。」卡俄斯说。

●

爱妮薇当过十几年的贵族小姐，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越低调越好，越不显眼越好？

你是去参加宴会的还是去参加葬礼的？

正常人不是怎么吸引眼球怎么穿吗？宴会就是为了社交啊！

唔、不过客观地说，卡俄斯小姐的外貌确实没有那么吸引人，或许这才是合理的选择，不至于因为衣不对人而被嘲笑……等等啊爱妮薇你在想什么！她是军团的人！谁会嘲笑「碎星」的长官啊！疯了吗！

总而言之，她现在已经成功借着卡俄斯小姐的名头，作为陪同进入了那位娜塔莉小姐常来的成衣店内。

严格来说，她的行为并不能算是跟踪。因为娜塔莉·米切尔森的行动轨迹实在是太容易推理了，她随便思考一下就摸得一清二楚，完全是在那位小姐的必经之处上守株待兔。比如这家店，娜塔莉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过来，一待就是好久。虽然现在还没有看见她，但是不出半个小时，她一定会出现。

……她当然没有欺骗卡俄斯小姐，其实每家店都会有提供符合卡俄斯需求的礼服，但通常都不会放在品册上，要专门暗示才行。不经常来的人，绝对是不会知道的。

爱妮薇坐在招待用的沙发上，周围投来的视线如同一根根刺，戳进她的后背。

果然，是因为她穿得像个平民吧……

顶着店员不算友善的视线，她默默地放下了茶杯，安静地缩在沙发的一角。

家族刚刚没落的时候，她的礼服全都拿去卖掉补贴家用了。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没有能去参加社交用的衣服。

那一次，她穿着与现在相似的服饰，进入了曾经常去的一家店，想要挑选价格最低廉的衣物，被店员几乎是逼迫着赶了出来。

店里其他的小姐们看向她的视线，她始终无法忘记……就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明明……她曾经也可以不需要掩饰、不需要欺骗，正大光明地走进这里的。

也可以永远待在家族的荫蔽之下，在父母的臂弯里，不用住在漏雨漏风、家徒四壁的小房间内，为工作疲于奔命，永远为下一顿能否吃饱而烦恼。

呜……都怪那个米切尔森小姐，明明在家里都有专门的服装师，干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出来逛成衣店啊……哪怕是在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服装师……

爱妮薇咬了咬嘴唇，拍了拍自己的脸，奋力憋住了眼泪。

不要哭！哪怕现在过的不好，但你有在努力！你手上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来的！

你没有依靠谁，也不是谁的附庸。你并非比那些嘲笑你的人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