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把齐沅都吓到了,以为诱春在外面给她惹了什么祸事,但一听诱春要去面圣,转瞬间又以为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佑春早就将前前后后都算计到了,也早就想好要把这个体恤圣心的好处亲手送给齐沅,她对齐沅安抚说:“娘娘放心,奴婢只不过是听了娘娘惦念圣上的话,因此才有这个主意,奴婢会将事情缘由与圣上禀告清楚。”
好歹拓跋危曾经来钟粹宫用过饭,齐沅常常念叨他吃哪些菜多,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佑春正好拿齐沅当挡箭牌。
然而事实上,她之所以能猜对拓跋危的心思,是因为几次入了他的梦。要不然,伺候拓跋危的那些太监也知道他的喜好,怎么不如她踩得那么准呢?
听诱春这么说,齐沅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因为惦记着好处最终落在她自己的头上,头脑一热,便全都信了。
“去吧,务必小心谨慎些。”她挥手放人。
一切尽在佑春掌握之中。
121|第121章 猜帝心
入夏的太阳太伤人,在太阳下走一遭,衣裳发烫,人的肌肤也发烫。佑春抬头看烈阳,刺目的光令她忍不住闭眼,眼前被一片模糊的红所取代。
看到太阳,想起的人本应该是刑戈,不过此刻,令佑春联想的人却是拓跋危。他和夏季的这灼灼烈日一样,滚烫凶悍,让人想避着走。可她却偏偏必须迎难而上。
她铤而走险,拦下要送往他身边的冰鉴,是想引起拓跋危的注意,最好能被传到他跟前去问话。但依他的脾气,恐怕被人猜中也并非好事,照旧会阴晴不定地发怒。也有可能经手的人不会提及她,白做工。
但不这样做的话,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去他跟前多露几次脸。
好在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情况,只是不知道拓跋危让人传她过去,是好事,还是坏事。
拓跋危今天原本应当处理政务,但暑天心躁,奏折呈报天热各地减产的事又令他更为烦闷。更换果子的情况转移了他的心情,诱春为什么能预知冰鉴会令他不喜,让他好奇。当然,情绪也微妙地不满。
堂堂一国之君,一个帝王,如果是个阿猫阿狗都能猜一猜还将他猜准,并非好事。
人被带进来,埋头在他面前行礼。拓跋危闲坐上首,全面地打量底下这名三番五次在他视线范围内晃荡的宫女。
走了不远的路,她面颊微红,鼻尖沁了汗珠,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会丑,会让人看着难受。她依然是美的,那一抹红是天然的胭脂,自然而然的修饰,丝毫不会像刻意打扮的女子一样突兀。
不知道她的气味又如何。
鬼使神差的,拓跋危生了这个想法。
他对气味和声音都极为敏感,厌恶脂粉香,也不喜熏香,更难以忍受臭味。尤其是人的臭味。尤其是人血的臭味、胃袋的臭味,令人作呕,更欲摧毁。
虽然看诱春这张脸仍然令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他竟然会好奇她的味道。
佑春在底下蹲了许久,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上位的人都喜欢让宫人持续行礼,任他们打量。齐沅是这样,拓跋危也是这样。仿佛这权柄的滋味香甜可口,尤其是此时。
上位者坐着,底下的人不仅因为行着礼艰难苦撑,还忐忑害怕,求着盼着上位者一句“起来吧”。
她在心里暗骂他没良心。
拓跋危没说话,大概是他给了常礼公公眼神,常礼代他问:“你是怎么知道冰鉴果子不对的,如实讲来,不可隐瞒。”
佑春把早就想好的借口一一道来:“之前圣上曾去钟粹宫,我们齐嫔娘娘那处用过午膳。娘娘细心观察,知道圣上不喜甜。我们娘娘关心圣上,挂心留意,多念了几句,奴婢便记住了。”
其实这浅显的道理仅仅只够适用让外人觉得她正常,在熟知拓跋危的人这里,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常礼,就会觉得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皇帝吃不吃甜,常礼很清楚,虽然不喜,但没有不吃。尤其是果子,更没有那么绝对。但今天天热。被见福提起后,常礼才忆起,天热的时候,拓跋危从不碰甜甜腻腻的东西,茶水都少喝,饮食也清淡。
这细微的小事,从来没有很明显地摆出来过,起码拓跋危从未亲口告诉他,天热和天冷时的区别。为皇帝准备的吃食饮品从来都是多种多样的,拓跋危只管捡满意的吃喝。
但呈上来的果子就不一样了。
因此今天的情况还是常礼头一回遇见,他可以想象,本来拓跋危心情就不好,这三样呈上去,恐怕像引线一样点火。所以诱春自作主张的提醒,实际上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可以称得上逢凶化吉。
她碰了个巧,帮了常礼这些奴才的大忙。
诱春的说法没什么问题,她想得其实简单,那些果子都太甜,皇帝不喜欢吃。她并不知道事实上不像她理解的那样非黑即白。
但其实佑春是知道的,因为她在拓跋危的梦里见过。
见过皇长子作弄拓跋危,给幼年的他吃枇杷,弄了他满手的甜汁,再带他去打蜂窝。害拓跋危弄了一身伤,枇杷汁经久不洗后还会让手指染黑。
在他的梦里,将皇长子虐杀致死以后,他往他身上涂了枇杷果泥,丢在荒郊野外,让虫子啃噬,让蚂蚁分尸,让他千疮百孔,血肉离骨。
所以,佑春知道冰鉴里的果子,即便没什么问题,但那黄橙橙的枇杷绝对是大害。
她猜测拓跋危看到枇杷,或多或少都会有脾气。
122|第122章 有功劳
在常礼说已将枇杷换掉时,拓跋危第一时间也回想起那段令他怨恨的记忆。
拓跋光一副关心弟弟好哥哥的模样来找他玩耍,既友好又耐心,给他吃了香甜又柔软的果子。他天真地以为拓跋光偶尔有了良心,想跟他好。
那果子真的很好吃,虽然有皮也有核,但果肉香甜多汁。拓跋危已经许久没有吃上那么好的果子了,他狼吞虎咽的,一连吃了好几个。
那时他才四岁,还不到记事的年纪,但拓跋危记得一清二楚。他记得枇杷的滋味,记得拓跋光害他被蜂群追蛰时响亮的笑声。记得母后哭得肝肠寸断,记得他高烧不退险些丧命,还是好不容易递消息去宫外,外祖父连夜入宫面圣相逼,才换来太医救治。
拓跋危恨极了面甜心黑的柳贵妃母子,哪怕已经穷尽酷刑亲自手刃仇人,他依然深深地恨着他们,常常在梦里反复地重复令人痛快的报仇时刻,以此为慰藉。
但枇杷是无辜的,他还是会吃这些东西,但免不了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拉扯出仇恨的过往,污染情绪。
如果先前在他本就烦闷的时候,宫人将那三样甜腻的果子呈上来,尤其其中还有枇杷,他一定会发一场大火。
后来,因为没有直接看到,只是听闻的话,拓跋危便不会失控。再说,被换果子这事的离奇吸引,注意力转偏了,也就没有火气了。
诱春给的理由不奇怪,她碰巧因为以为他不喜欢吃甜的,拦下了危险的枇杷。
常礼等人也不知道这段往事,只有拓跋危自己心里清楚来龙去脉。
因此他并未在意这件事了,而是问她:“哪里来的胆量去拦贡品,与你又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