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封行云的目光不过刚有一丝向他偏移的苗头,就立时被薛灵羽逮了个正着。
薛灵羽忙慌慌收回自己视线,嘴角却遏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他轻咬下唇,微微含首,半羞半恼地嗔怨道:“真烦,你老偷偷看我干嘛?”
说话间,他手亦重重捏了封行云一把,像是在惩罚对方的不老实。
封行云让他捏得差点龇牙咧嘴,心说谁偷看你了?面上却云淡风轻回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一句话堵得薛灵羽耳朵尖儿都不停冒热气。
眼见对方安分了,封行云才分出精力回应林素:“等很久了吧,嘉平呢?”他边说边走过去。
林素面前的桌上已摆满了菜肴。天寒日冷,饭菜却都没冒热气,看样是已上了好一阵。但林素却十分体贴:“我们也是才到不久。”
刚刚目睹二人一番打情骂俏,他仍维持着极好的涵养,温温柔柔地浅笑说:“嘉平姑娘方才去了楼上换衣,现在应该正……”
“嘿!我在这儿呢--封行云,接着!”
循着楼上的声音仰头,封行云就见一样白色物什正快速从空中朝自己掷来。他身手敏捷,四肢修长,随手一抬便轻松接住,举手投足皆流露一股不经意的优雅洒脱。
“这是……月季花?”
“怎么样!”提着曳地长袍蹦蹦跳跳,小公主几步便从三楼跑到了大堂。
她臭美地转了一圈,轻盈的面料便如涟漪一般荡开:“本小姐穿这身好看吗?”
看到那一身白,薛灵羽便不由想起了明月卿。从前他倒也不觉怎样,可现在再想到那姓明的贱种成天一袭白衣装出一副道貌岸然、事事为他着想的虚伪样子,薛灵羽便只觉恶心不已,像是意外得知自己不小心吞下的一粒米饭实际是蟑螂卵鞘一样。
强烈的作呕欲望裹挟着他的情绪,使他恶意满满地开口:“披麻戴孝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嫌晦气。”
眼见这对表兄妹两句话不对又要拌嘴,封行云及时打断,他笑着称赞:“你生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他将手中的白月季递给赵嘉平,并引着她和薛灵羽一道往席间落座:“对了,这身衣服你打哪儿买的?一路上我似乎没在附近看到有成衣店。”
“不是买的,是掌柜的给的!”
赵嘉平冲薛灵羽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接过花小心簪在自己髻上,欢快地对封行云说:“封行云我跟你讲!这里的人都特别热情,民风也相当淳朴!我们进城时便有专人为我们牵马泊车,进了客栈不仅食宿免费,连衣物都由店内提供。”
“你看见林素身下坐的没?他们见林素腿受了伤,二话没说就遣人弄了副轮椅来!”
封行云抬眼细瞧,才发现林素身下的竹椅的确嵌了两个轮子。
“这衣袍是人人都要换?”回想着来时的景色,封行云问。
“嗯!”嘉平用力点点头,“说是为了穿着洁净,好迎接月光娘娘。对了封行云,你来摸摸。你有没有发现这料子没有衣缝而且特别轻,简直像是没有重量。我便是在宫、咳,在家里都从未穿过这么奇特的面料,也不知这儿的人是怎么做的。”
封行云用手指捻了捻嘉平伸过来的衣袖,也发觉了奇异之处,他正想询问薛灵羽是否见过类似的布料,坐在对面的林素已将一箸雪白的鱼肉夹进了他碗里。
“河鲫刺多,云公子吃时要小心。”林素有些腼腆地对他轻轻笑了笑。
封行云方才用余光便瞥见林素一直在耐心理刺,却不想过对方居然是为自己理的,他不免受宠若惊道:“啊!谢谢,你不用管我,自己……”
“他不喜欢吃鱼。”
感谢的话还没说完,薛灵羽就已十分不耐烦地将筷伸进他碗中,夹起鱼肉就冲林素嫌恶丢过去,像在扔什么脏东西,带出去的饭粒还有几滴甩到了对方的衣服上。
那一脸跋扈不好惹的样儿简直像极了后院中那些惯会作践欺压妾室的悍妒正房。
这样不留情面的羞辱让林素面露难堪,他脸上几乎维持不住笑意:“抱歉……我不知道……”
林素羽睫轻颤,那惶然失措的情态委实惹人心疼。
封行云心中垂怜,连忙打圆场:“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他也不嫌弃,直接起身将桌上的鱼肉重新夹回自己碗里,又在薛灵羽动怒前,撕了一只鸡腿塞给他:“今天多亏有你,你赶了一天的路,该多吃点,好补充体力。”
听了这体贴的话,薛灵羽脸色才稍稍放晴。
不敢再转头看自己右手方向的两人,封行云专心同赵嘉平说话。
他替对方夹了一筷子菜,顺势转移话题:“对了,这城里还有什么怪事吗?我是说,还有什么奇特的风俗吗?”
“嗯……”小公主思考了一下,“有!城里没有宵禁,却不许人子时后出门,否则冲撞了娘娘会受到神罚。而且你知道吗,这地方居然还不准人照镜子!若是外乡人带了镜子,需得交由他们代为保管,待离去之时才返还。”
“那你交了吗?”封行云小声询问。
“怎么可能,我当然没交!我干嘛要听他们的话?”嘉平浑不在意地说。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城内的习俗禁忌,等封行云感到饥饿想吃点东西时,一回过头,却惊觉自己碗中的菜不知何时竟堆成一座小山了!
薛灵羽见他终于回头,夹着声音微微冷笑道:“云公子,你不是最爱别人给你夹菜了吗?吃吧。”
*
回房上楼梯时,封行云都是扶着腰在走,一顿饭给他肚子撑得不行。
林素腿脚不便,因此住在紧挨楼梯口的那一间,而封行云则住在走廊尽头,旁边就是薛灵羽。
进屋放好行李,封行云本想开窗透气,可奇怪的是,整间客房竟都没有窗户,且房屋并非四四方方,而是明显呈狭长型,配上拱形的屋顶更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若是关上房门不点灯,简直像住进了口棺材似的。封行云暗自腹诽着走向床边。
床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件白袍,想来是每间屋子都有的。
封行云正拎起衣服比划,准备套上身试试。脑中却突然闪过薛灵羽不久前的话……
“披麻戴孝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