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会了。”明月卿笑吟吟地再次道歉。见对方认错态度如此良好,封行云自然也不好再发作。

席间,明月卿一直在细心理刺、帮忙布菜,忙得自己都没吃上几口。封行云就是有滔天的怒火,见到对方这样也消得差不多了,他看气氛沉默,便有些过意不去地主动开口说:

“你别老忙着给我夹菜,你自己多少也吃点……你要是饿着了,我也会心疼。”

封行云这个台阶简直递到明月卿的心坎里,这使得他不由有些羞涩地微微半垂下眼睑,抿唇轻笑着“嗯”了一声,饭桌上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了起来。

明月卿讲究礼仪,贯来奉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他以前嫌弃封行云用餐习惯野蛮粗鲁,甚至也曾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明褒暗贬地嘲笑过他吃相不堪。

而封行云蠢笨愚钝,竟连讽刺都听不出来,反倒真当做夸奖照单全收,明月卿当时顿感无语,心中也愈发轻视起封行云,此事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又一桩针对封行云的笑谈。

不过以前嫌弃归以前,如今明月卿再看封行云却觉得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连对方那粗犷的作风也显得别具一格、不羁洒脱。一顿饭让他磨磨蹭蹭地吃了快半个时辰,在收拾碗筷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还有五日就放假了,我便索性向掌教帮你连请了一周。行云这段时间只需好好待在学舍养伤,我会替你誊抄笔记,届时你若有不懂的,只管问我就好。”

虽然明月卿的先斩后奏令封行云再度感到些微不满,不过他原本就嫌上课枯燥乏味,此举正中他下怀,于是当下封行云也没反驳,只是默默点头接受了。

养伤的日子是十分无聊的。神华仙宗戒律森严,不许弟子私自下山。封行云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可他现在御剑都困难,更别提能自由外出了。

宗门内倒是能任他随意走动,但他入门多年除了明月卿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现在就是想找人陪他四处闲逛都找不着。

封行云人生前二十几年野惯了,现在一朝成了槛花笼鹤,是天天可着劲地在屋里唉声叹气。

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卿儿给他的灵药当真货真价实,他静养这段时间确实感觉自己身体好了不少,虽然依旧偶有散功,但好歹没那么频繁了。

封行云没心没肺,眼见好转就不再拿它当回事儿,照旧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倒是明月卿却对此极为上心……甚至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

明月卿每日都得去学堂上课,无法时时刻刻都与封行云黏在一起,可他但凡见着封行云了,就必定会不厌其烦地反复向封行云确认他是否不再散功了,哪怕在床上也不例外。

一开始封行云还耐着心地如实禀报,可被问得多了他也难免不耐烦,后面便索性扯起谎来,只说托了灵药的福,自己再没发作过。

而明月卿得知后的反应也稍许显得奇怪。封行云能看出对方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病好而感到欢喜与庆幸,可望着卿儿与自己对视的笑眼,封行云却奇异地从那双眸子深处看出了几分微妙的、令人不适的怜悯……与傲慢。

只不过那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快到让封行云都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

硬生生熬了四天,想到明天就能放假重获自由,封行云当晚就忍不住心潮澎湃地装起了行李。好在他东西不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浓缩进了一个小包裹里。

没想到收拾完还能余下大把时间,封行云便坐在案几前认真思考着自己这个假期应该去哪里。

要说一般人其实都没这个苦恼,放假自然就该回家,顶多之后再愁愁去哪儿玩耍。可封行云不同,他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旁人的理所当然在他这儿却成了绞尽脑汁。

过去他总会趁着假期去山下替人斩妖捉鬼,四处游历以便攒些积蓄,毕竟修道一途实在太过烧钱,无论是购买丹药法宝抑或请人炼制法器,随便哪一项拿出来都是笔不小的开支。

封行云虽然过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可他的内心依旧向往着安定平稳。他早前听闻明月卿生长的天玑岛是片世外仙境,便也想跟去看看,长长见识。

不过那会儿他二人并无夫妻之实,故而明月卿在听闻请求后只是浅笑着婉拒了他,并解释说岛内有规定,外人严禁出入,违者格杀勿论。当时封行云虽觉遗憾,但也能理解,即便被拒绝了也仍旧每天傻乐地围着明月卿打转。

直到后来他被洛时序嘲讽处心积虑攀龙附凤,结果明月卿压根儿看不起他时,封行云才终于得知,原来天玑岛并非生人勿近,只要得到了邀请与认可,便是凡人亦能前往。

而他不能去仅仅是因为卿儿不想让他去。

不可否认的,在最初知晓真相时,封行云着实为此伤心难过了一阵子。

他全心全意对待明月卿,凡有什么好的,他总会第一个想到对方,然后再屁颠屁颠地送上去。哪怕手头再拮据,他也毅然掏空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下一块玉珏样式的空间法器,只为能送卿儿一份称得上体面的生辰贺礼。

……可惜他做得再多,在对方心中却仍旧连朋友都算不上。

就在封行云还有些沉湎往昔之际,明月卿已踏着月色归来了。

“行云怎么现在就收拾起了东西?”明月卿边卸下书袋往桌上放,边有些诧异地盯着封行云的包裹询问。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就收着玩玩。”

明月卿皱眉,不赞成地道:“那也该等我回来帮你才是。”

“又没什么东西,我一个人就够了。”封行云轻轻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对了,卿儿……明日放假后,你要返程回家去吗?”

明月卿正拿上换洗衣物准备去里间沐浴,闻言点了点头,回道:“我父亲派了人来接我,明晚戌时左右抵达山门。不过我应当只会在家待两日,两日后我便回来找你。”

他说着含笑望向封行云,语气不复平日的沉稳,反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皮之意:“你不是一直说从未逛过灯会吗?于是前些日子我便命人在洛阳置办了一座府邸,那儿的宫廷花灯最是雍容华贵,街头巷尾处处宝灯高悬,待到灯会金吾不禁,更是人人提灯夜游。届时我们可一起赏花灯、猜灯谜,子夜时还能跟着一同放水灯祈福呢!”

虽然明月卿少年老成,总爱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姿态,可他到底年岁不大,尚有些孩童心性,想着不久后便能尽情和封行云独处,他兴奋得连眸子都更亮了几分。

被明月卿喜悦的情绪所感染,封行云不禁也扬起唇角,挑了挑眉打趣道:“还特意为我买了座宅子啊--这算是金屋藏娇吗?”

明月卿面皮薄,随随便便的一句调侃便惹得他连耳朵尖都红了,他连忙有些羞怯地小声反驳道:“又胡说什么……才、才不是特意为你买的,我只是……想着到时会方便些罢了!灯会举办三日,若一直住客栈多麻烦……况且,也未说之后便一定要在洛阳玩呀,你若玩腻了想换处地方……我也都依你。”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轻松,封行云想也不想地笑着脱口而出:“若我想去天玑岛你也会依我吗?”

“什么?”明月卿惊诧得微微瞪大了一双美眸,脸上的欣喜雀跃此刻却肉眼可见地僵做一团,透露出几分迷茫的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的尴尬,方才的温馨和睦顷刻间荡然无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封行云开始懊悔自己的无心之言,想要打个哈哈转移话题时,就听明月卿勉强笑了两声,缓缓道:“我也想邀请行云去天玑岛做客,只是岛上不许……”

封行云极少会对明月卿产生厌烦不耐的情绪,不止因为明月卿是自己一直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更因为当年的那份救命之恩。早在明月卿千钧一发从凶兽口中救下他时,封行云就在心中暗自发誓,若今生还能再遇恩人,那自己一定要穷尽所能地对对方好,以此偿还恩情。

然而此时封行云却实在难以坚守自己曾经的誓言,若是可以他真想冷冷叫明月卿闭嘴,因为他不想再听明月卿用过去拙劣的谎言继续欺骗他了。

【作家想说的话:】

明姐这个人就是屑啦!(指指点点)他虽然喜欢云子并且也对云子占有欲爆棚,一想到云子可能不喜欢自己了,他直接急得快要走火入魔,不过一旦得知云子对自己的感情重新固若金汤后(←他自己以为的呵呵),他就又开始飘了,又开始自我洗脑对云子不过只是玩玩罢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