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沐尴尬一笑:“小姨她们说想跟你聊聊天。”

李少行也有些好奇安兰心这些天到底成什么样了,想了想:“行,你带我过去。”

说着把方以琮的手扒拉下来,抓在手里,示意他在这儿等着:“人颂在,你还是别过去了,以免出问题。”

方以琮低声说:“我今天没揍他的心情,盯着你的人身安全就够了。”

拗不过他,跟着成沐走到售楼处后边的临时停车场,结果安兰心没见着,先噼里啪啦地吃了三两台相机的拍照声,像一屁股坐在苏打饼干盒子上,估计是看方以琮气质外貌不似常人,以为他也是什么李少行包的小明星,方以琮被闪光灯晃得哎呀一声,李少行挡在他前头,耐心假笑敷衍,远远看到人群中心里有安人颂,他瘦了不少,两颊都凹了下去些许,神色恍惚地搂着个清秀漂亮的小男孩,见李少行过来,他搭在小男孩纤细腰肢上的手很恐惧似的往后一缩。

李少行这下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了,前天夜里十一点,业主中有一位老人家在家中逝世,虽然多半是自然死亡或寻常病逝,但是直到合眼前都没住进自己掏空大半辈子积蓄给儿子买的新房享福,死在窄小逼仄的老城区老破小公寓里,正要被新闻社拿出来大做文章,安人颂“恰巧”和唱片公司的合作者见了几面聊了聊,传他夜会两名人气小生疑似3p的花边绯闻就把这股声浪压了过去,甚至直接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几乎要踢进了无人问津的角落中。

安兰心到底对这个儿子到底是爱是嫌,李少行都有点分不清楚了,这下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安人颂留,那些报社自媒体都还没来得及动作,荣安的公关部就先装成娱乐号把他数年的情人列了个清清楚楚的名单大盘点贴在文娱头条上,连他“疑似”去做过下体美容手术,“疑似”在停车场抱着隐婚前夫的腿大哭,“疑似”在医院被李少行甩耳光都爆出来了。

几个娱记不管不顾地围着李少行问:“您因为安人颂花心出轨家暴过他一事属实吗?”

“旁边这位是您的新欢吗?”

“听说您分手时拿到了近五亿的赡养费和股份?”

李少行忍着脾气一一官方回答了些诸如“请不要轻信谣言”“这位是无关人士请勿骚扰”的废话,现在只能肯定一点安人颂绝对做了什么让安兰心万分暴怒的事情,导致这位董事长失去理智之下已经顾不了任何母子情分。

昨天夜里安人颂住在医院附近酒店,发现了藏在触控板后的摄像头和窃听器,惴惴不安一个小时后,网上出现了他的裸照供网民品评,而安家绝对是有能力将其撤下的,安兰心却就此放任不管,惊魂未定下,他发现落地窗的帘子没有拉上,正要去把这巨大的窗口挡住时,他和蹲在窗外待守他的数名记者对上了眼睛。

安人颂似乎终于顶不住这样的精神鞭笞,焦急绝望地向李少行打电话求救,他在电话那头崩溃地大哭,李少行几乎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只能听见关节骨骼挪动的可怖脆响:“李少行……李少行……我怎么办……啊……你帮帮我……我怎么办……”

李少行靠在床头上,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方以琮被他吵醒,有点不满地咂了咂嘴,把脑袋靠在李少行屁股上:“吵。”

李少行伸手碰碰方以琮的头发,回答安人颂道:“我不知道。”

安人颂的哭诉声音簌簌地抖个不停,胸腔被哽咽撑满,差点一口气喘不出去:“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求你李少行……”

李少行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碎成如今这样,他也唯余一声叹息,他敷衍道:“你不是常有这种事情吗,那时候怎么办的如今就怎么办不就好了?”

安人颂依旧惊魂未定:“我……那时候怎么办的……”

李少行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是怎么办的,全靠李少行在后面把屎把尿,他也有点不耐烦了:“不去听不去看,就当没发生过,你的裸体整个圈子里谁没看过?”

方以琮这时趴在李少行耳边对着听筒大喊起来:“谁啊大晚上的还吵我们李总睡觉!也不看看几点了!”

李少行被他吓一跳,赶忙把电话挂了,就往方以琮脑袋上敲了个爆栗:“我耳膜要烂了。”

方以琮才撅着个嘴抱着他缩进被子里。

李少行想起这通电话,再看看安人颂现在眼皮底下的青黑色,心中五味杂陈,安人颂看他神情,对他轻轻笑了笑,脸苍白得像死人,看上去又惨又可怜。

安人颂是这次转移舆论话题的头号大功臣,人们对他的评价也并没有对于他“玩得花”的惊讶,反而津津有味地探讨起他玩得花的方法和对象来,于是,连李少行都有保镖开路帮忙推开记者网红,安人颂还要在原地忍受聚光灯的折磨。

安兰心的车有单独的位置,在唯一一间已经预留好的私人车库里,这个抓着权力半辈子的女人此刻已经彻底衰老,美丽如乌云的头发大把地掉了,强行盘起来的花白头发几乎能看见头皮,她苍白的手紧紧抓着一旁冷漠得像冰的大儿子,小声地嘱咐着发布会的注意事项,每隔几句就要举起氧气罐子吸一口,安雅才却对这些视若无睹,木然的眼睛扫过来,他对李少行假笑太久,如果没有意外,他可以维持温柔完美的爱人形象一辈子,他又勾唇笑起来。

安雅才要笑,才能感觉到自己在给李少行传达某种爱意,这样违背了心情的示爱让他能安心地减轻悔意我每次见到你,无论什么情态下,心里都很快乐。

或许安人颂也是如此。

方以琮浑身像刺猬一样防备,很故意地和李少行在他们面前十指相扣,李少行看着这个虚情假意的富人家庭,在车顶上面轻轻叩指:“找我什么事?”

安兰心盛气凌人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弭,她艰难地从手袋夹层里拿出一张白纸,李少行静静和她对视,看出她眼中的请求,随意地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五家境外银行的账户名和密码。

李少行抖抖这张纸:“这是什么?”

安兰心咳了两声:“把柄,我的。”

李少行笑笑:“又不是什么绝世机密,您用得着这么煞有其事地列出来吗?”

安兰心虚弱一笑:“我的财产去向你也只知道大概吧?今天,咳咳咳……姜处长不是也要来督办吗?你可以选择把这几个账户……”

说着,她手上空着做了个“递交”的动作。

李少行不明其意:“我为什么要给他,荣安倒了对我没有好处。”

安兰心苦笑,声音中吐露苦涩的不舍:“我这些天想了很多……钱,权,名利,现在才想透,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我要做的,是为了雅才留下你,我希望你能继续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为荣安卖命。”

宛如一声哀叹,李少行惊讶地抬头,方以琮抓着他的手也紧了紧。

李少行:“你要退下来了?”

安兰心笑而不答,只说:“雅才这孩子,我没办法……你拿着这个,就当一张老不死的圣旨吧。”

这就是要李少行拿着这串字母数字挟制安雅才的意思了,李少行的眉毛深深地皱起来:“你一旦卸任董事长,这些东西的价值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大。”

安兰心又是一连串喘不上气的笑:“所以啊,我把这叫做请求,而不是要求,现在它们都是你的。”

她刚说完那个求字,李少行一甩手拉着方以琮抬脚便往外走,这是巨大的烫手山芋,尽管它是钻石黄金打造的诱惑,可它的代价是李少行要永远留下来,还要保证安雅才一辈子衣食无忧。

谁知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军用匕首就搭在了李少行的脖子上,刚才还小心照拂他的保镖此时换了个面孔,方以琮的声音在后面被生生截断:“少行哥”

李少行僵直了身体。他发现其中一个,正是他让盯着安雅才的那个保镖,这人灰白了脸,不敢和李少行对视。

安兰心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哧哧不断的喉音,遥远地唤着他:“少行啊,你还是太善良了,要用人,靠给钱还是太软和,你交他几十万医药费,没用,我给你这几个价值百亿的账户把柄,也没用……最有效的,咳咳……”

她剧烈地湿咳起来:“……还是拿一把刀放在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上,把尖的那头对准心脏,你说,有没有用?”

李少行还拉着方以琮的手,却感受到对方指尖冰冷,他只得强打精神:“我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是……”

安兰心笑得阴沉,李少行没有一刻如此确信她是安雅才的亲生母亲:“当然不是alpha,对吧?那如果这个alpha的命,再加上你自己的命呢?啊……我儿子很喜欢你,我把你的腿打断,胳膊砍掉,只留一条命给他们玩,怎么样?”

安兰心:“你最爱惜你自己了,我看你长大,最清楚不过了。”

李少行愣在原地,他的骨头缝里再度冒出蚁噬爬满全身的酸痛瘙痒,阴冷的痛苦顺着肌理一寸一寸渗透出来,方以琮心口上顶着电击器,嘴被捂着,看到李少行浑身不可抑制地抽搐颤抖,他脊背上也跟着爬上不可言说的寒冷,只能苍白而无力地,用尽全力攥紧李少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