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跟丢了?”

上回车祸的路段现在还在缝缝补补,李少行绕了自己熟的乡村小路,把干外甥女和小闺蜜往岑妈超市一放,坐在车上,静静地待了十分钟。

侯萱雨的母亲叫他去镇医院,大概不是为了那里环境好,或者地方隐蔽。李少行知道,自己很快要面临人生中的又一个劫难。

李少行在医院的大厅里很明显地就看见她了,还有她旁边瘦弱矮小些的丈夫,她们家在李少行看来,就是安家父母的超级加强版。

侯萱雨妈妈叫侯真,是名alpha,足足有一米九几高,李少行在她面前都小了一个型号,她长得很英气美丽,个子又高大惹眼,她向李少行招手。

李少行走过去,问:“你就这样出来了?”

侯真笑道:“你爸很安全,就在上面。”

李少行转身就要上楼,侯真却拦住他:“现在不是时候。”

李少行也不多问,压抑着胸中的种种情绪,在她身边坐下,闲扯起来:“最近如何?”

侯真笑笑:“只要你能保证陈董不要从监狱里跑出来,我就还是那个在阴沟里随时等待着为你服务的工具人。”

李少行也笑:“最近陈董的孙子嗑药也被查了,陈家为了保他,又牵扯出来不少,老头这辈子是不用想出来了。”

侯真和丈夫明显都面色上多了几分快乐,她从小就逞恶好斗,又是一条白身,无牵无挂的,除了打得狠没别的长处,陈董很重用她,当年开着卡车往安人颂后座碾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手软,车尾都烂成碎片了,只把这个少爷吓得半年无眠,皮都没破半块,可惜她跟错了主。

没有人能一辈子都打打杀杀,尤其是她的omega还给她生下了唯一的女儿。陈董是个很失败的管理者,一时得势也只是小人,答应了她,跟自己干够十年处理干净脏事,就给她办个户口,送个小家,侯真金盆洗手后,一辈子就过点她开车送货,她的omega盘个小早餐店,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日子。

但陈董并不放在心上,他一年又一年地拖,拖到她和丈夫都有些老了,女儿也一天天长大,开始疑问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上学,去幼儿园,某天侯真又照常去勒索吓唬安人颂时,她发现自己的准头变差了,一石头扔过去,应该正正好好从安人颂耳朵旁边擦过的,这次却直奔着面门去了,她心脏几乎要飞出来,旁边的男人那个眼瞎了看上小白脸少爷的暗恋者,却伸出手臂挡住了它,然后很轻易地搂着安人颂的肩膀走开了。

倒戈到李少行那边是很容易的事情,她马上意识到陈董不可能放她自由,估计就等着她哪天自己死在外头,这样污点也就此死去。

侯真把自己的女儿作为人质交给了李少行,侯真是黑户,身上还有人命,再没有回到地上生活的机会,李少行“捡”来的小姑娘就不一定了,他把孩子交到奶奶手里,让她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李少行问:“我记得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过要找我爸。”

侯真:“算是送你的,至于……你那个弟弟,我猜你不止想找到他。”

李少行笑道:“你猜到了。”

侯真捋了捋有些银丝的头发:“说吧,一根手指起拍,粉身碎骨为最高档。”

李少行:“我自己动手呢?”

侯真:“我只帮忙打扫吗?那有点不值当。”

李少行:“我按最高价给你开。”

侯真眯眼看他:“最好说清楚。”

李少行:“萱雨高中可以申请出国,她背景干净,可以直接出去,而你们……最近边上松了点,你和你伴侣能忍半个月苦的话,跟着货仓走,去外面,怎么样?”

侯真嗤笑:“这听起来可真够辛苦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李少行:“一家三口,自食其力光明正大地一起生活,这就是我开的价,我的姨母在那边的中部有套旧公寓,富贵生活是没有,我会给你钱保证你们第一年能活着,别的怎么经营,全靠你们自己,安排完你们拿到身份,我就会在你的世界里消失。”

他话说完,侯真沉默了很久,最后她看了看身旁的丈夫,点了头。

侯真:“待会儿你那个后妈和她女儿会下来,你不用跟踪她们,她们俩也不知道李千里在哪儿。”

李少行:“你知道他在哪里?”

侯真:“我随时等着你能用到我,跟了他大半个月了,我知道,但是把他弄来要花点时间,你找我是对的。”

侯真:“城西则山路有个废弃工厂,就是陈董以前那个厂家地址,下周六晚上过来,工具自带。”

李少行:“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侯真笑笑:“女儿都在你手上,你说了算。”

半个小时后,李万嫣扶着她妈妈从楼梯上下来,李少行看见她们的神色都恍惚,廖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和李少行记忆里那个讨厌的清秀美丽样子相差甚远。

侯真的丈夫突然插话道:“我偷听到她们讲话,你后妈决定放弃你爸,让他死在这儿。”

李少行听到那个死字,肩膀抖了一下,然后问侯真:“你能把她们俩也弄来吗?”

侯真有些意外:“我提醒你,她们没犯什么大错,主要是……”

李少行:“我不打算动她们。”

李少行:“养了她们这么多年,到最后她们肯定会包庇李千里,那我要点回报不算过分吧?”

侯真:“啧,真麻烦,要我怎么做?”

李少行:“我要她们闻,听,看。”

李少行:“李千里这个孤魂野鬼,死之前见见家里人,很仁慈了。”

说着,李少行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把西装外套上的褶皱抚平,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后,他阔步上了楼,狭窄的走廊,陈旧的设施,以及从墙壁里渗出的酒精和消毒水气味都让李少行恶心,他对于母亲的记忆大部分只有这些,最后父亲留给他的,竟然也只有这样的回忆。

他推开最后一间病房的门,窗子大开着,闷热的天气里没有空调,热风就这样吹在濒死的病人身上,李元辉眼歪口斜,大小便失禁地躺在那儿,浓热的天气里散发出重病人特有的死臭味,已经没了个人样。

李少行很想调整一下恐惧的呼吸,但是这里臭得他张不开嘴。

侯真告诉他,她查到李元辉在一次酒局上喝到脑溢血了,因为日子过得太滋润,最后吐晕在厕所里,第二天廖冰才发现,送医太不及时就变成这个样了,李千里趁着他还能呜呜啊啊地说话时,以取医药费的理由把他的卡都掏空了。

侯真打趣说,李千里现在最后悔的,可能是没给他买保险。

李少行在床边找了张没沾上什么秽物的凳子坐了下来,床上那摊面前暂时能称得上是人的肉状生物眼睛一斜,看见他来了,立刻“sh……少……少……x……”地叫唤起来。

李少行淡然地拿起桌上一盒血压药,看了看,笑了:“这个药投入市场使用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