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霍七郎见他默许了,才吁了口气,放下悬着的心,问:“你们难道不是东去幽州寻亲吗?有什么消息那么着急让他知道?”

宝珠道:“出下圭县的时候我已经向阿兄寄了报平安的信,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驿站邮路时常断绝,就算能顺利送达,可能得花上好几个月时间,说不定比我们走得还慢。有你快马加鞭送去,好叫阿兄快快知道我平安无事的消息,免得他忧心。”

霍七郎看见那黄灿灿的五十两黄金,认得形状是长安波斯柜坊出品,纯度极高,她咽了下口水,说:“送一封信而已,你手头真是阔绰。”

宝珠郑重地说:“这不是酬金,是你一路上换马和食宿的旅费,真正的报酬到了幽州我阿兄会亲自付给你。”

壕气扑面而来,霍七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问:“护送的人又是谁?能扛得住一路披星戴月赶路吗?”

宝珠道:“那当然可以,送的人就是你自己。到了幽州,你做我阿兄的侍卫,听他调遣。”

霍七郎一愣,开始犹豫:“幽州……胡天八月即飞雪……那地方可够荒僻的,我更喜欢长安、洛阳那种繁华之地。”

宝珠知道她嫌弃工作地点偏僻,立刻保证:“不是一直待在哪里,一年……顶多两年,只要在这段时间里跟随我阿兄,之后你不管回长安、洛阳还是南下苏州、扬州,去哪里都可以当个富家翁。”

霍七郎震惊到难以言表,只觉她家境优越简直深不见底,瞥了一眼旁边的十三郎,见他一点儿也不吃惊,打听道:“九娘答应付你和大师兄多少钱?”

十三郎挺直背脊,严肃正经地说:“她许我们俩一生荣华富贵。”

霍七郎感到金光冲脑,目眩眼花,扶着桌子缓缓地坐下了,抬头再看一眼韦训,他一言不发,笑得恣意非常。

宝珠追问:“这差事你愿意接吗?”

霍七郎迷迷糊糊地掰了一块胡饼,塞进嘴里嚼着,“接!当然接!这泼天的富贵,容老七缓上一缓……去幽州的路径怎么最快捷,还要买马、买刀……”

听她嘀咕旅途事宜,宝珠知道事情已经办妥,绽开笑颜,回头得意地冲韦训眨了眨眼睛。

“既然你愿意受聘,那我这就回房去写信。”宝珠站起来,霍七郎啊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霍七郎讪笑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打听一句,你阿兄和你长得像吗?”

宝珠不懂她什么意思,有些迷惑,摇了摇头:“不怎么像,他长得像阿娘,我像父亲。”

霍七郎道:“儿随母、女随父,一家里能出一个美人就很幸运了。”像面前这样的明媚佳丽已是少见,不能太贪心妄想。

宝珠颇觉失落,小声说:“的确如此。”跟兄长相比,她确实只能算貌不惊人、平平无奇。

霍七郎心想自己是去发财的,不是去相亲,只要有钱拿,就算雇主是满手金戒指的胖大财主,貌比无盐、丑若钟馗又怎么样?这差事照样是香得很。

大唐脚程最快的驿使答应受聘,宝珠假借杨行简的口吻,亲笔写成一封向主上问安的文书,全篇没提万寿公主只字片语,只用“沧海遗珠绝处逢生”“同气连枝缺月再圆”“不日携宝抵达幽州”等句子暗示自己还活着。

就算路上被敌人截获,也猜不出已经下葬的公主能死而复生。

信写好后,夹在两片刻有鱼鳞纹的木板之间,再用泥封好缝隙,盖上杨行简的私印,这便是鱼雁传书中的鲤鱼函。将信函交给霍七郎,宝珠自称兄长在幽州刺史府任职,收信人写作“王英”,是杨行简早与李元瑛商量好的化名。

霍七郎靠着师兄韦训的关系得到致富捷径,大感同门情谊可贵,见韦训一脸烦躁地出入客栈巡视领地,想报答他一下,收起一贯看乐子的心,等宝珠不在时,特意出言点拨:

“大师兄这么干是舍本逐末了,你忘了师父教我们‘攻其要害,一发破的’吗?不要在乎这些竞争者干什么,多陪陪她,让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韦训一听垫底的老幺指点起首席武学要义,登时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需要你赐教了?!”

霍七郎笑嘻嘻地道:“要说这方面的经验,老七是比大师兄略胜一筹。告诉你吧,她叫三师姐吓到了,小姑娘怕黑怕鬼,一直想寻个婢女陪睡,这就是潜在需求。你挑个合适的时机去抚慰,哄她安睡,或者干脆叫她累睡,就再不用理会外面那群野生狸子觊觎了。”

韦训茫然愣了一会儿,突然恼火,骂道:“滚!我向来做什么都比你们强,最不需要一个连兵刃都当掉的浪荡货瞎指挥!”

霍七郎见他不肯承情,也不恼,后退两步跨过门槛,见风使舵地笑道:“是是是,老七这就去选购新刀,师兄还请自便。”

93 ? 第 93 章

天气已经放晴,杨行简的病也大好了,宝珠计划明天就离开灵宝县继续上路,庞良骥坐着肩舆、萧苒骑着马,一同来客栈探望,送了一堆金银首饰和四个擅长簪发的婢女给宝珠路上使用。

就算她不怎么懂得民间事,也知道旅途行走财不露白,首饰不能要。然而帮忙梳头穿衣的人却是宝珠最急缺的,心里都给这群女孩儿起好新名字了。

可新娘失踪案里面奴婢传递消息的事令她警醒,队伍里接纳新人要冒走漏真实身份的巨大风险,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含着泪忍痛婉拒了,只留下几身为她量身定做的男装和胡服。

她问庞良骥:“你那些师兄师姐都离开玉城了吗?”

庞良骥答道:“大概已经离开了,我们师门是没有告别习惯的,从不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之类的肉麻话,说走就悄悄地走了,不会知会任何人。”

他请罗头陀爆破了卢郸的墓,一直坐等卢家来生事,好大打出手,谁知对方竟息事宁人地忍了,庞良骥又觉迷惑又是开心,对宝珠说:“听说他们家一边急急忙忙拆房子,一边在庭院里面掘土挖池塘,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宝珠心知肚明他们在搜索那册根本不存在的谶语书,得意非常,交代萧苒:“今后你们两个若有稚子,不能像庞六这么不学无术了,努力读书考个功名才能保住家业,否则任谁都能用这纸面文章罗织构陷。”

萧苒已为富翁妻,头发上仍插着那只半旧的鎏金铜钗,她郑重答应了,又低头屈膝向宝珠大拜,正色道:“九娘子教导得极是,我只怕上梁不正下梁歪,拜门礼后,就要让庞郎好好读书练字,给孩子做个榜样。”

庞良骥本来一脸傻乐,听了这话,脸色立刻转为青白,颤声道:“阿苒!你不是说过不嫌弃我是个武夫吗?”

萧苒淡淡地说:“郎君已金盆洗手,如今不是武夫了,今后弃武从文,春诵夏弦,笔耕砚田,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与我一起读书。”

庞良骥的惨叫声立刻穿透房顶,远远地扩散出去。

去幽州旅途遥远,路上匪患兵患滋生,必须有坐骑和兵刃。霍七郎拿到充裕的旅费,先找柜坊兑换出百贯铜钱,雇了辆牛车载着钱,就地在灵宝县搜索趁手的兵刃,选购耐劳的马匹,跑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挑到一把满意的刀,又等店主给配上防滑的刀柄缠绳,直到亥时才交付完毕。

她既然答应了日夜兼程赶路送信,不再过夜耽搁,收拾包袱干粮,退了房准备上路。

离开时一眼瞥见韦训无声无息从宝珠房间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她大喜过望,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开窍了,谁想他回过身,怀里抱着一副双陆棋盘。

霍七郎惊呆了,纳闷地问:“你该不会玩儿了半宿双陆把她累睡了?”

韦训不耐烦地道:“关你什么事?”

霍七郎凑趣问:“敢问师兄今夜胜负如何?”

韦训昂着头,高傲地道:“百战百胜。”

霍七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小姑娘屡战屡败、怒气冲冲的脸蛋儿,最后气得满脸通红倒头便睡的可怜模样,心道这人大约是要注定孤独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