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溯,”她被光裸的身体从背后拥住,肌肤接触间源源不断的热流袭来,耳边响起的声音似在一瞬间褪去了青涩,变得柔软惑人,“你要去哪?”

“我不会待在这里的,”闻溯面无表情地说,“不管你怎么做都不会。”

她猜测自己这句话一定惹恼了他,否则他不会弓紧了身体死死地缠住她,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上沉沉地压了下来,金发一泻如瀑,落满了她的左肩。

然而希尔并不愿意对她明晃晃地展示怒火,这种事情对他而言还是一片空白,所以他只能用这种不伤人但又不放弃的姿态来告知她他的情绪。

从前他们不发生冲突,闻溯当然没见过这样的希尔,她也缺乏应对他的方式。如果她面对的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她尚可以牙还牙,但希尔是一只连牙齿都被敲碎了的猫,他的怒火也软绵绵的不伤人,所以闻溯总是轻而易举地放纵他。

比如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是在乞求她:“只要留在这里就好,阿溯,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去和那个人道歉,你留下来好不好?”

希尔让了一大步,只要闻溯点点头,他就能捏着鼻子去和那个心怀鬼胎的赝品道歉。

那个模仿他的人不择手段地靠近闻溯,借用他的脸去博取同情,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挑衅,所以他的脑子在看到温弥亚的第一眼时向他下达的指令是“杀了他”。

可只要闻溯现在同意和他永远待在一起,她轻轻点头,其他的所有事情都统统不重要了。

闻溯觉得荒唐,她难以置信地复述道:“只要我留在这里?”

背后的人却以为她要同意,闻言高高兴兴地将她用力团进自己怀里几分,嗓音带着一种天真欢快的甜腻,又似是言之凿凿的保证:“我只要阿溯,只要。”

“留在这里阿溯就不用天天工作,不用辛苦地生活,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会乖乖听话,不会惹你生气,如果阿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

希尔慢慢地描述着一个衣食无忧的米虫生活蓝图,在他的构思里闻溯只需要呼吸,而幸福的生活比呼吸更简单。

真好啊,太好了,这简直好到她做上这种梦都能傻乐半天,天上掉馅饼都不会掉这么大个的。

女beta深吸一口气,在希尔以为她要像之前一样摸摸他再叹口气就算翻篇之时,下一刻她突然抬起手用力拍响了房门,那惊天动地的声响简直就像是她在擂门一样,事实上闻溯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她觉得自己掌下的不是门,而是她跌宕起伏的人生。

按理来说深夜里这么大动静其他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她手都要酸了,门外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希尔被她突然拍门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迅速伸出手臂向前,努力张开五指去裹住她的手。

混乱中闻溯根本来不及收势,就这么带着他的手砸向门板,他本就青青紫紫的手被划开一道伤痕,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滴到她的手上,冰得她打了个寒战。

她惊得回头看他,娇娇弱弱的omega眉头深蹙,嘴里小声含糊了一句疼,在闻溯望过来时还来不及擦掉眼泪,却急急地问:“阿溯疼不疼?”

希尔的手摊在她的掌心,他站在她身前,重重的呼吸浮在她的头顶上,一瞬间闻溯又陷入了茫茫然的无措境地。

说来可笑,闻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是人,是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的,希尔是和她一样的人类,就像她希望他能做个好omega一样,他自然也可以对她提出同等的要求,而不是只单方面地接受她的想法,而她一直都忽视了这一点。

从前她自比是希尔的饲养员,这个漂亮乖巧的omega养在身边并不比一只猫更让人操心。这样的“主人思维”主导了她后来的所有行为,所以她才会操心希尔的人际关系和家庭关系,这和害怕自己养的猫死在新主人手里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希尔正开始笨拙地学着表达他对她的情意,这是从未有过的。

“我不疼,真的。”希尔见她着了魔似的一心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轻轻说。

闻溯这才抬头看着他,神色怔怔:“我不信。”

希尔怕疼她是知道的,当初每次她给他打抑制剂都堪称鸡犬不宁,非要她哄半天omega才勉强愿意坐好,打完还得让他黏黏糊糊地缠好久才作罢。

他的手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呢?她下意识地反驳他,希尔低下头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胸口,抱着她的腰轻声说:“有一点点疼,但看到阿溯就不疼了。”

“我又不是止痛药。”她心情复杂地倚在门上,不自觉揉了揉他的发顶。

omega听不出女beta语气里的怅惘,他只是如愿抱着心心念念的人,在这种安详又温暖的气氛里,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自己受伤的手。

他很想要亲一亲她,如果能再做一些更亲密快乐的事情就更好了,但是现在她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这种感觉也非常不错。

他心满意足地想,阿溯再也不会离开这里,离开他身边了。

0090 万花丛中过,要钱不要人

闻溯失眠了。

作为一个具有职业操守的打工人,快速入眠是她的为数不多的特长之一。她一直坚信只有睡眠是她唯一能自由支配的事情,堪称真正的天赋人权。

但躺在堪比豌豆公主代言的九十九层天鹅绒铺就的软床上,在身边人既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只是像花一样浅浅呼吸散发香气的时候,女beta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原本靠着思考“明天吃什么”就能犯困的脑子正被杂乱无章的思绪堵塞。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窗户上画某只家喻户晓的老鼠,这样蓝星上的某最强法务部就可以跨星球出警把她救走这是她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想出的最可行的自救方案。

待在这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乖乖就范。在C城过着穷兮兮的日子的时候,闻溯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会忽然出现一个好心的反派把她抓走圈养,这样她就不用发愁下一顿该怎么熬过去,但等她勉强能养活自己时这种想法就自然烟消云散。

换句话说就是口嗨可以,但真到了那种时候她比谁都溜得快,就如现在被关在这黑黢黢的房间里还只过了一个晚上,闻溯就已经开始思念起单人宿舍的小床,谁会不喜欢自由呢,哪怕是廉价的自由。

这张柔软的大床让四五个彪形大汉一起睡都绰绰有余,所以即使身边还有希尔,直直躺着的闻溯仍旧感觉自己像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在荒郊野岭的老狗,不仅手脚生凉,心里也沉浮不定。

她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她的右手臂被希尔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一小时前他们短暂达成了和平,或者说闻溯单方面决定停战,大半夜吵架对闻溯而言不好发挥,所以她勉强躺回了这张床,催眠自己养精蓄锐以徐徐图之。

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欢欢喜喜的希尔,他倒是真的困了,先是抢占了她的右臂,在撒娇无果后略带遗憾地美美睡去。

直到这时闻溯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先发制人,只要她有什么动静都能让他及时清醒过来,除非她能效仿断袖的那位古人把自己的胳臂给卸下来。

闻溯心情复杂地盯着希尔的脸,她从来没预想过他能有这种小心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似乎成长了许多,而且,长歪了。

现在她的终端也不见了,能和外界联系的方式完全断绝,如果尤黎帮希尔善后得足够干净,就是瑞思能察觉到她的失踪也根本无济于事,显然尤黎是绝对有这种能力的。

这座宅邸里能作为突破口的只有两个人,希尔,和那位皇太子。

最稳妥的方法是和希尔打感情牌,两个人慢慢地磨下去,直到他向她妥协,或者她失去信心自暴自弃。

针对这种在情感上纠缠不清的慢性病,除了温和疗法,自然还会有一剂猛药。

闻溯在脑子里努力回想那位皇太子,那个人有一张清冷到不近人情不食烟火的脸,脾气秉性也和他的双胞胎弟弟希尔完全不同,他们先前短暂的接触让她只觉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