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下了早朝,文昭帝传来大伴闻喜, 才问两句话,柳太后就走了过来,主仆俩立刻噤声。

曾经的柔妃已经十分习惯太后身份,颇具威严地问:“在说什么?”

闻喜小心翼翼瞧主子, 文昭帝抿唇, “问了两句二弟的情况。”

柳太后:“哦?怎么样了?”

闻喜答:“太医说二殿下身体无大碍, 只是受了惊吓才导致失声, 至今神智没恢复,也不怎么能说话。”

柳太后摆摆手, 闻喜知趣退下,殿内随后响起她的问话,“睿儿,你老实告诉母后,那天你弟弟当真昏迷了吗?”

事后发现二皇子杨翊不仅没死,还只是轻伤时,柳太后就怀疑他那天没有昏迷,甚至可能看到了自己为护杨睿“送”了先帝一程,总觉得这是个隐患。

文昭帝低头,“父皇确实用花瓶砸了他,当时流了很多血,我以为他……”

柳太后盯了他几息,文昭帝尽量保持平静。

兄弟俩没什么来往,柳太后想不出他有任何暗中维护杨翊的理由,便暂时作罢,转头道:“明天上朝时,会有人提议让你外祖父出任户部尚书、入内阁,到时若有人反对,你记住要出声。”

柳太后口中的外祖父,是柳阁老族中堂弟,此前在太常寺任职。

文昭帝:“柳阁老和外祖父为堂兄弟,按律二人不能同在六部为官,更别说同入内阁。”

他的声音在柳太后注视下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柳太后:“睿儿,你如今是天子,律法都由你定,规矩算什么。你尚且年少,又刚刚登基,朝中局势尚不清楚,可知里里外外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不说那些亲王,朝堂上,还有人怀疑你父皇遗留下的口谕。土司之乱未平,齐国公霸着兵权迟迟不归,他是老二的外祖父,要不是他离得远,你当他会不会冲回来拥立你弟弟?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帮你外祖一家得权,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帮你。”

拥立弟弟也没什么不好。文昭帝在心中想,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么多烦心事。

可话不能说出来,否则该挨骂了。

老老实实地听柳太后叮嘱了一堆事,文昭帝不住点头,两刻钟后终于被放走。

他带着大伴闻喜,不知不觉走到了承乾宫。

大皇子登基为帝,按理来说作为二皇子的杨翊该封王搬去宫外,但杨翊至今没有痊愈,王府也没有挑选好,人就继续住在了李贵妃曾经的宫殿。

刚过完年,文昭帝没体会到一丝喜庆氛围,感觉吹过的风都在呜嚎。

他盯着承乾宫的门,有些羡慕弟弟,至少弟弟的外祖母、姨母都还在,都很维护他。

因为在发现弟弟没死时,母后很想弄假成真,可姑祖母寸步不离,母后无从下手,只能作罢。

慢慢走到承乾宫外,文昭帝对行礼的人摆手,示意他们走远些。

突然间,耳畔听到轻柔的读书声。

有些耳熟,文昭帝回想了下,记起是那人父皇曾想强纳进宫的陆夫人,如今嫁给了老师。

他站在窗边朝里望。

寝殿内,杨翊裹着狐裘缩在圈椅里,腕骨伶仃得能看见淡青血管前日太医院刚拆了臂上纱布,听说如今连握笔都颤。

“接下来再讲商汤网开三面的故事可好?”清蕴往他膝头塞了个手炉,得到点头后翻开书本讲起来。

听着听着,床榻上杨翊睫毛颤了颤,把沾着墨汁的宣纸推到案边。

上面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汤”字,清蕴轻笑,“捕鸟人确实贪心,但商王说‘愿向左飞的往左,愿向右飞的往右’,只剩不听劝的才落网。"

接着抚过杨翊发顶:"翊儿觉得商王傻?"

杨翊摇头。

“后来诸侯都说商汤仁德连禽兽都怜惜。”清蕴蘸清水在圈旁写“仁”字,水迹映着炭火泛出金光,“其实商王是在教我们”

窗外传来枯枝折断声,杨翊攥紧她衣袖,清蕴顺势将他冰凉的手包进掌心:“就像治病,汤药灌三碗总得泼一碗,强求十全反而伤身。”

听到这儿,文昭帝想起那些先生讲“仁政”时的长篇大论,忽然觉得还不如面前人讲得生动易懂。

至少声音也好听许多。

杨翊睫毛上还沾着药雾凝成的水珠,闻言突然伸手碰清蕴发间的木簪今晨这簪子替他打翻了半碗苦药。

这时候,有宫女在外面惊呼:“陛下?”

文昭帝慌慌张张缩回扒在窗棂上的手,怀里的暖手炉滚进雪堆。

不待里面的人找出来,已经带着闻喜跑远了。

清蕴没有出去,听到宫人回禀陛下已经走了,再松开手,拍拍钻进怀抱里的人,“怎么这样怕陛下?”

杨翊看着她,抿唇半晌,忽然抓过笔,在?*? 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弑”字。

清蕴睫毛微颤,笑着握住他冻红的手指,“这是‘试’字的新写法吗?翊儿真聪明。”

边说着,边慢慢把字凃成完全看不清字迹的一团墨。

杨翊似乎不解,又似乎懂了,放下笔,继续窝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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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的失魂症是装的?”王宗赫解开大氅,带进一身寒气。他刚从文渊阁值房回来,袖口还沾着朱砂批注。

清蕴往熏笼里添了块银骨炭,“不能断定,太医说惊悸伤神,但今天能够写字了。”

她顿了顿,“这孩子心思太深。”

天生聪慧没什么不好,但身处杨翊的位置,过于敏感通透总容易伤神。清蕴不知他和大皇子面对建帝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如今人得了失魂症,待在熟人身边能安安静静,一旦只有宫女、内侍陪着,就要啊啊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