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给?殷家众人安排了两间紧邻的院子, 殷三老爷夫妻俩带着殷莳一间,沈夫人母子单独一间。

与主持大和尚们见过礼, 便由首座和尚陪伴接待。

游过园,讲完经,喝了茶, 又沈夫人屏退了旁人, 只带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单独和首座大和尚谈了会儿话之?后,院子已经收拾停当, 沈夫人回到院中休息。

这时,沈缇过来了, 挥手屏退了婢女们。

沈夫人便知他有?话说?。

果然, 沈缇说?:“原来母亲看上的是?四表姐。”

沈夫人这一次抱着特定的目的而来,新科进士探亲假有?限,怎会在旁人身上浪费时间。她单单点了殷莳一个跟她同来东林寺,虽然三舅舅与他说?“你四姐姐在庙里有?关系,好?办事”, 但?沈缇的心里是?雪亮的。

母亲在这里盘桓半个多月相中的人,原来是?三房的四表姐殷莳。

沈夫人兴致勃勃:“你觉得她如何?”

“她如何都与我无关。”少年眉眼冷冷, “我说?了, 我不娶。”

但?旁的事或许可以听?他的, 这件事却是?律例礼法赋予父母的权力。

“也行。”沈夫人也把?脸冷下来, “你若非要不娶, 我现在就写信回去给?你爹。”

“等我们到家的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全处理好?了。”

沈缇真的非常讨厌这种事情不由他控制一步步推进的感觉, 手在袖中微微握了拳。

沈夫人看到儿子紧抿的唇,不禁心软起来,放柔声?音:“爹娘也不是?存心为难你,都与你说?了,此是?两全之?策。”

“莳娘……我好?好?地看过她了,真真是?个敦厚稳妥的好?孩子,不争不抢。你瞧,娘对?你够好?的了吧,挑来挑去给?你挑一个性子这样好?的。若是?那等掐尖要强,拈酸好?妒的,怕不过门三日便让冯氏脱三层皮了。”

沈夫人眼看着沈缇胸口隆起,显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心疼。但?这个事真的不能由着他。

来之?前夫君就给?她定了底线,可为善但?不可乱家纲。救冯氏是?为善,但?儿子若是?为着冯氏乱家纲,则冯氏不可再留在沈家。

以沈夫人的角度来说?,若真处置了冯氏,父子间必有?嫌隙,这是?她作为妻子、母亲绝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便硬了起来:“这事,由不得你。你好?好?地等着,我请大师父批个命,待看看结果,若无事,便给?你们定下来。”

沈缇才学虽好?,终究还是?少年,也尚未入官场磨砺,养气功夫还不到家。他离开的时候,婢女们也能听?出来他步履中带的情绪。

人年少的时候,情绪就是?会强烈些。

会单纯些,会执着些,会远比那些真正的成年人简单纯粹许多。

沈缇疾步走?出院子,才感觉透出一口气。一侧头,看到路径远处两个身影正好?消失在拐弯处。

沈缇微微凝眸,那个身影分明是?……

他走?到隔壁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见到他,赶忙行礼:“表少爷。”

沈缇问:“刚才出去的是?不是?表姐?”

婆子道:“正是?四姑娘。”

“她做什么去?”

“四姑娘是?首座大师父的记名弟子,她去见她师父去。说?是?许久未见了,先前大师父忙,师徒俩也没说?上话。趁现在天还大亮,过去拜见一下。表少爷,要进来吗?我去通禀。”

“不用?了。”

沈缇转身望望殷莳消失的方向,微垂眸思量,再抬起便有?了计较,也往那方向去了。

虽然母亲反复强调这事不由他。可少年还是?有?些执着,答应过那个人会保护她,他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父母当然不可忤逆,但?人……至少得为自?己的诺言再努努力。

首座大和尚白天太?忙了,直到沈夫人安置了,他才空闲下来,殷莳才能单独与他见上面。

虽四时年节殷家都会送东西过来供养,但?殷莳上一次与大和尚见面也快有?一年了。

“师父气色甚好?,徒儿心中不胜欢喜。”殷莳乖巧极了,“往日难与师父相见,十分挂念的。”

首座大和尚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

大和尚一直都是?这样,看着不咸不淡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殷莳早就习惯了。

她根本不知道,大和尚的养气功夫强于沈缇百倍,所以大和尚此时内心的高兴,她根本看不出来。

大和尚高兴什么呢,他心口的一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

就在今日,不多时之?前,那位京城来的探花郎母亲,他徒弟的亲姑姑,屏退了旁人与他单独交谈,竟是?请教殷莳的命数。

当时大和尚就不动声?色,把?早就说?过好?几遍的那套话拿出来重复了一遍:总之?殷莳这个命,只要不太?早嫁人对?谁都没有?伤害,她就是?一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完全无害。等她十八再让她嫁人,她也也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皆大欢喜。

那位沈夫人当时就露出一种“太?好?了”的放松的笑?容。

大和尚也是?当时便察觉异样。但?“高人”不需要主动问,只摆出姿态等着就行。姿态越高,旁人越主动。

果然沈夫人十分恭谨地请大和尚给?新科探花郎与殷莳批个命,看他们俩是?否能凑作姻缘。

大和尚心里像开了花一样。要知道这两年得知殷莳说?亲益发地难,便是?高人都有?连连叹气睡不着觉、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竟答应了小徒弟的荒唐托请的时候。

如今,这桩心事竟要被解决了。

大和尚云淡风轻:“探花郎的八字拿来。”

殷莳的八字他是?知道的,不需要。沈夫人便奉上了沈缇的八字,殷殷拜托:“有?劳大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