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掌中雀 李慕仪赵行谦 2567 字 6个月前

“这不合规矩。”

“与你,从来都没那么多规矩。”他的手紧了紧,那口吻已不容拒绝。李慕仪默然,教他牵着落座,近坐的还有侯赵行谦。

他眼轮发灰,目光有些涣散。

自她不再碰政事后,便未见过赵行谦,今日看他形销骨立,仿佛瘦脱了相,与素日里意气风发的侯大相径庭。想必是革新科举一事令他殚精竭虑、耗尽心神才会如此。

李慕仪静默片刻,举杯道:“侯瘦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行谦一愣,忙抬了酒杯,低头说:“多谢殿下关心,臣一定……臣一定……”

李慕仪应了声,目光逐向远方,萧原和李绍已在猎场两侧。

萧原赤裸着上身,肤色蜜金,握着弯刀的手臂肌肉鼓起,肩膊上纹着狼王图腾,整个人硬朗不凡。

反观李绍,着墨青箭袖武袍,剑眉星目,低头整好袖口,从士兵手里接了杆赤金鎏银长枪,枪头系青灰色流缨。纵然不似萧原那般极具侵略性,可当他起了长枪在手,平生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

赵行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方才那杯酒在他心头上烧起来的热渐渐冷却下来。

他有今日离不开李慕仪的提拔,可撇去那些在朝堂上的利益关系,两人还是朋友。

从前他病时无人照顾,也住进长公主府去养病,两人曾对着红泥火炉温着的酒彻夜长谈,也曾对坐读书,各自无言也好,为个注解争执不休也好,从前觉得与她的时光漫长,现在一想仿佛也不过一瞬的事,快到仿佛不曾存在,也不曾真实。

能遇见李慕仪,原本就像一场梦。

那年赴试,他在永安巷的小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头脑烧得不清不楚,墨砚里凝冰,写个字都难。

李慕仪托人打听到他的住处,亲自登门拜访。那样尊贵的人到这陋室里来,赵行谦一旦想起来都觉得脸红,想寻个好茶招待,又怕露了穷酸,便只能请她坐下。

李慕仪问他的家乡,问他母亲高龄,赵行谦都一一作答,回答时咳嗽不断,浑身颤栗。他看李慕仪皱眉,以为自己回答得不好,正欲请罪,那凉如细雪的手便探到他的额头上,赵行谦愣着,惶恐躲闪,李慕仪立刻解了软金色的斗篷披到他身上那是他在京城闻到得第一缕温暖的香。

她说:“赵公既来赴试,又怎不好好照顾自己?”

乌眸流情,注视着他的时候,尽是耽心忧虑。

他昏昏沉沉间,暗自发誓,他愿意为这样一双眼睛而死。

只是他的命着实不值什么。

李绍欺辱她,他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京城里谣传长公主身份成疑,暗讽她是官窑妓女,他也无能为力;如今皇上意图和亲,将她远嫁越只,李绍和萧原尚能一战,他却只能干坐在这里……

他待李慕仪的真心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可他配不上,这是即便革新变法,都变不了的现实。

从绝望深处涌出来的悲哀摧得他头昏目眩,他兀自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彻底死心地去做个局外人。

猎场上,李绍已翻身上马,枪柄流出灿然金光。

李桓眯着眼睛,同李慕仪道:“朕方才同奕陵君谈起你们二人的婚事,与他戏言,你是朕的皇姊,朕做不了你的主,不过原有句话讲‘长兄如父’,只要哥首肯,奕陵君便能娶走姐姐。”

他虽是在笑,可藏不住淡漠,每一字都似泛着寒气的刀,割在李慕仪的背脊上,“姐姐,你是想奕陵君赢,还是哥赢?”

李慕仪道:“奕陵君说,提亲一事,是碍于父王之命,他本意不愿。臣以为,他会输上一筹。”

话音刚落,猎场上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铿锵声,兵器与兵器交接,铮然长鸣荡在风,一下刺破苍穹,震痛耳鼓。

“他对付哥的架势,哪里是不愿?”李桓指着猎场上奔腾的身影,“你看,奕陵君想娶你。”

·第55章 风兼雨(二)

教萧原的弯刀击过的银枪震颤不休,余音响亮。李绍虎口微微作痛,一手勒马反身,将长枪再度握紧。这样的疼痛,不见李绍皱一下眉头,他反而有种久违的畅快。

萧原笑道:“雁南王,萧原对永嘉是志在必得,这次不会再与你留情面。你可当心。”

李绍嗤笑,抬头望了望远方的李慕仪,正与她有刹那间视线交接,扯开英朗的笑容,话是对萧原说的,“身为兄长,怎可能在她面前输给其他人?”

他一夹马腹,直冲萧原而去,萧原起刀,正见李绍枪意削去方才的三分懒散,骤然变得锐利敏捷,银枪流光犹如白雪刺目,一瞬失神间,萧原已躲闪不及,枪横入腋下,将他凌空挑起。

萧原顺势侧马翻身,疾驰而过,险险躲过一劫。

大梁将士一阵呼喝叫好。

李绍再回身,眯着眼睛轻讥道:“志在必得?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萧原低头看着手臂内侧划开的血痕,意会李绍这枪已是留情,恶意满满,仿佛在同他戏耍。

萧原咬牙,策马再攻,双方交战,你来我往,一时间缠斗得难分胜负。

李桓跟李绍习武多年,看得明白他的枪法,便对李慕仪道:“姐姐好像猜错了,是哥故意输了一筹。”

李慕仪不惊不诧,“皇上讲‘长兄如父’,也是道理。如果哥首肯,那么臣愿意和亲。”

这句话显然不讨李桓的喜,如此锋芒毕露,浑身好似个刺猬,是李桓从未见过的李慕仪。这些年她对他向来温柔包容,纵然有生气的时候,但凡他哄她一句,什么怨怒也全消了。

李桓手指逐渐攥紧,片刻,他低着声问:“……姐姐真的不要朕了么?”

李慕仪目光远眺,轻声回答:“是高家和皇上不再需要臣了。奕陵君未到之前,臣要为平息宗亲众怒而死;奕陵君来了,臣合该为了大梁的安泰远嫁……哪一样都是皇上的抉择,与臣无关。”

“朕以为……你会来求朕……”李桓难平肩膀的颤抖,眼里浮了一层光,“你都愿意去求哥,你也不肯来求朕……”

“臣曾为皇上求过太多的人,也明白这总要付出代价。”李慕仪声如细雪,“皇上想要的,臣恐怕给不了。”

她待他如亲人,是像薛琮一样的亲弟弟,他对她那样的心思比剥了她的皮都要难忍。

可李桓却不这样想,他从未将李慕仪视作姐姐看待,她是他的女人,是母后留给他最好的礼物。李慕仪的不愿,让李桓觉得难堪,觉得羞辱她愿意屈身给李绍,却不肯屈身给他,仿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李绍匹及。

又是一阵沸耳的欢呼。

李慕仪再度望去,见萧原手弯刀已教李绍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