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白光一现,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种种蛛丝马迹在他脑海中串出了一个真?相,李微言被这重真?相弄得,脚步趔趄一二,身后追他的恶人便追了过来。
跑入巷中,汉子?冷笑:“陆娘子?真?能?跑。”
汉子?扣住李微言的手臂回头,少年被扯得翻身,妖冶艳丽的面容冲他而来。容貌自然一等一的好,可这不是他要找的人。
李微言此?人恶劣,他做女子?羞答答的模样:“壮士抓痛我了啊。”
汉子?被恶心得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大骂一声,一巴掌甩过去。李微言被甩得往后跌倒,坐在一如山箩筐上。箩筐如山倒,他也歪歪斜斜地倒下去。李微言哈哈笑,汉子?扑过去,横刀拔出。二人拼命,斜刺里突然听到?一声大吼,一把颤巍巍的屠刀从箩筐后递出。
李微言眼看这又是一把颤巍巍的武器,唯恐这人和他那没用的嫂子?一样杀不了人,干脆在地上一翻,抓过屠刀手柄,一同朝前递,刺伤了汉子?的大腿。
汉子?大腿如血涌,李微言趁机拔过屠刀,抓着人扑过去,捅了第二刀、第三刀。
血溅在砖墙草木上,也溅在少年秀白的脸上。
点点血迹让他显得更加妖艳。
李微言喘着气回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头从那箩筐后钻出来。老头子?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腰背伛偻,正满脸怒火地瞪着他。
这里刚死了人,老头子?脸色惨白,双腿战战。他枯槁的手扶着残垣,快要站不直,可他瞪着李微言的架势,却精神矍铄。
李微言莫名其?妙。
不过他这人一向狗见嫌,旁人对他没好脸色,他早就习惯。他转身便要走?,那老头子?却不甘愿地朝他开口:“誉王世子?,去小老儿家里躲吧。老头子年纪大了,就?不跟他们逃出城了。你要不怕,可以在小老儿这里歇个脚。”
李微言惊讶了:“我们认识?”
这老头子?如受了欺天?大辱一样,恨不得跳起来打他,只碍于年龄而做不到?:“誉王世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认识我这样的平民。但小老儿运气不好,曾和世子?殿下一起蹲过黑屋,被山贼们看押数日?。”
李微言恍然。
原来是和他一起被关押的老倒霉鬼之一。
和他关一起的人,不待见他正常,帮他便不正常了:“我不小心帮过你的忙?”
这老头子?面孔涨红,看样子?被他气得不轻。李微言正觉得自己要找到?他人熟悉的厌恶感?了,这老头子?又将?火气压了下去,垂下眼没好气:“不是都说誉王世子?是要继承皇位,要去建业当皇帝去了吗?”
李微言:“他们蒙你的,你也信?”
老头子?瞪他:“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咱们金州什么时候出过皇帝,你就?不能?、不能?……像那天?救我们的小公子?那样像样一点吗?”
李微言:“……”
老头子?:“老头子?年纪大了,说话难听,也不怕你治死罪。要我说,谁愿意救你?就?你那张嘴,分明没少帮我们,却谁的情都不想领,让一屋子?的人被你救了,还厌恶你厌恶得不得了。要不是老头子?活得久,看得多,也跟着后生一起不给你好脸色……你刚才就?死了!
“我救你也不是单为就?你,你是要当皇帝的人,你可不能?死。老头子?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天?下不能?没有皇帝。你看这打仗打的,还没看到?敌人影儿呢,人都吓跑了。这要是没有皇帝镇场,金州就?完了。
“金州不能?再被抛弃了啊,人要死光了。”
李微言微微怔住。
老人家弓着身,往箩筐后的矮屋走?去。李微言盯着他瘦矮摇晃的背影,盯着他的满头银白,心中忽然有些?异常。
当人间成为炼狱,被战火吞没时,王公贵族和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当他被关在玄武湖畔生不如死时,寻常百姓求一个“和平年代”也一样的艰难。
他自然不幸,旁人却也未必幸。
黎明光下,老头子?回头朝李微言喊:“还不过来?”
李微言漫不经心:“我有事。”
他掉头便走?,任由那个老头子?又在背后骂他一通。而李微言踩过刚死的汉子?尸体,重新奔出巷子?,看到?那个山贼终于抢到?了襁褓。
妇人抱着自己孩儿,绝望地坐在地上哭。山贼抱着襁褓就?要跑时,一只少年纤细的手腕递来,扣住了他。
那少年声音如鬼魅幽幽:“若是以前,你们在山上烧杀抢掠吃饱喝足,我是打不过你们的。但你们在牢狱中被关了几个月,饥肠辘辘,连我都能?按住你。”
山贼大惊回头,看到?一张噩梦般的少年脸。
李微言若有所思:“果然是你们。谁放你们出来的?”
金州有人乱,自然有人守。在“敌军南下”的谣言传遍满城时,还有卫士在散发?着“没有南下,没有敌人”的告示安抚百姓。卫士们在抓散步谣言的人的时候,陆轻眉终于到?了行宫。
簇拥她的侍女与?侍从不敢抬头。
陆娘子?此?时的衣容不整,已有损闺誉。她平日?那般重视礼数,今日?也顾不上了。她一边赶往行宫正殿,一边吩咐:“把之前备下的军粮全部发?去前线,派陈将?军……”
侍卫:“陈将?军夜里就?偷溜出城,去前线了。”
陆轻眉皱一下眉,又道:“韩将?军……”
侍卫:“韩将?军告病。”
陆轻眉被烟呛得咳嗽一声,正殿门开,她正要再说什么,一道威严却也不失温和的声音在殿中等着她:“什么军粮?”
陆轻眉眸子?微微亮起。
她蓦地扭头,看向殿中坐着的儒雅中年郎君。龙章凤姿,雍容有致,正是她许久不曾见的父亲,南周宰相,陆相。
陆轻眉:“爹……”
陆相抬手打断她的话:“此?地有兵祸之乱,你我闲话休提,先撤城再说吧。你比我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更了解金州局势,就?暂时由你出面去集合所有人……”
陆轻眉:“所有人里不包括所有百姓吧?人数太多,时间太短,便是弊端。何况金州没有兵祸之乱,那是城中有人生事。前线战士们浴血奋战,尚未有消息,金州城会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此?时弃城,岂不是将?整座城让给敌人了?而我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陆相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哦,你不知道敌人是谁?”
父亲目光如炬如电,照得陆轻眉心头一寒。她只睫毛轻眨一下:“我只知,此?战必须赢。爹爹刚来,爹爹也说了,你们不知金州局势,不如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