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边的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刚经过漕运从码头上下来的,虞燕透过窗子往外看,太阳已经落了大半,金辉洒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好些人?都是抗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船上下来,几乎没有人?停下来。
蓦地一下虞燕的视线凝住了,她顺着来往的人?流望去,码头口岸边上站着两三个人?,打头的那个穿着件宝蓝色的长衫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唇形窄长,按理说本?应该是不怎么起眼的相貌,却?让她心神一怔。
“怎么了?”鸣琅嚼了嚼嘴巴里的糕点好不容易咽下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那人?已经被人?流掩住了。
虞燕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人?,她转头又看向星德低声道:“先前弘旺过周岁那会你去了没?”
他点点头,犹疑着轻声道:“那人?是不是张格格身边的太监?”
张格格是弘旺的生母,当时他们去给弘旺过周岁宴的时候,张格格身边的太监奉命把他从后宅抱到前?院,那太监和刚刚在码头上看到那个中?年人?长得一模一样。
廉郡王府上一个格格身边的太监怎么会跑到天津这地方来?
除了奇怪还是奇怪。
那中?年人?等?在码头前?,南边的船只陆续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比他年纪略小一些的青年,见到人?后立马喜笑颜开,拉着中?年人?的手很是热忱。
虞燕看着觉得蹊跷,立马就转头吩咐一旁刚吃完的阿岱:“你带两个人?出去打听打听刚刚从码头南边第三艘船只上下来的那人?。”
现在京中?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所?有人?都憋着气的逮别人?的小辫子,这种情况下她那位八叔居然还会让自己府里的人?出远门,肯定是有要事?。
阿岱到了两个三等?侍卫出去,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那人?叫王世昌,出身正白旗包衣,原本?就是内务府出来的盐商,听说此番出远门是为了接办参革盐商被罚没的引地。”
内务府还是从前t??廉郡王刚入朝的时候康熙就把它放放进去历练的地方,他接手内务府之后在里面呆了约莫有七八年的功夫,那些盘根错节的包衣势力基本?上都和他有所?交道。
虞燕托着腮若有所?思,最后看了眼阿岱,他是带出来的侍卫中?功夫最高的一个,专门就是为了负责保障他们这一行人?的安全,若是想找人?去盯梢的话还真不能找他。
想在这里她转头看向三等?侍卫法?保,他年纪是这次跟着出来的侍卫中?最小的,但胜在脑子活络。
虞燕朝他招手吩咐道:“你留在天津这地方帮我盯着王世昌的行迹,尤其是王家运盐的船只,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先想想能不能留点证据下来,随后立马将东西快马加鞭送回雍郡王府,结束后再给我送份书信来。”
廉郡王在朝中?的那些好名?声可不是大风吹来的,没点真金白银谁愿意为他卖命?能够让大半个朝堂都靠拢向他,多少都有点让人?不能拒绝的东西。
比如?盐税。
上一个伸手掺和进盐税的还是太子,他都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更别说是廉郡王了。
“出来不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么,怎么现在又在想了?”
虞燕拧着眉低头看着冷掉的茶水中?打旋的茶叶,星德将她面前?的冷茶倒了出去,随后又拿起茶壶重?新给她倒了温热的。
“有些事?情也?不是想避开就避开的,更何况我与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命。”虞燕瞥了眼鸣琅,她跟着阿岱他们去拿马车上的包裹,恰好不在,“此仇不报非君子。”
星德垂眸:“太医先前?说你不能忧思过度……”
否则恐有碍寿数。
“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虞燕笑笑,廉郡王他们的下场在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不过若是要一直拖到雍正登基后才能收拾这群人?,她的穿越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既然已经知晓先机,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给他们添一把火,让他们死得更快点。
他们越在乎什么,她就越毁掉什么。
法?保留在天津,他们却?是第二?日一早就坐上了前?往杭州的大船。
虞燕上辈子算是个实实在在的南方人?,但这辈子却?一直长居京城,所?以哪怕过了好几年,她一坐上船还是晕得慌。
幸好这次不算特?别严重?,星德还特?意准备了晕船的药丸,她刚开始有些精神不振的时候就拿了药出来让她吃了几颗,在床上躺了约摸一天不到的时间,总算是好了不少。
“古人?都道,‘烟花三月下扬州’,咱们这儿都是夏天了,看来是看不到那样的美景了。”鸣琅趴在窗口往外看,一眼望过去和在徽州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两样,整个就难免有些失望。
“春有春的美,夏有夏的美。”
虽然现在是夏日,可江上的风总是宜人?的。虞燕倚在栏杆上,霞光映在波光粼粼江面上,那轮金日就在他们的注目下渐渐、渐渐没入江中?,最后只剩空中?残月一弯。
等?到真正到广州的时候却?已经都快入了秋,原先准备的那些夏衣都不用穿了,石阳那边更是自从接到虞燕从京城来广州的消息后就特?地清扫出了一个大院子,里面不管是奴仆也?好,还是要用得到的器具衣物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一年未见,她本?就算不上白皙的皮肤更加黑了几分,海面上的风吹日晒除了淬炼了她的肤色外,也?为她的坚毅添砖加瓦,眸中?的冲劲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燃着熊熊火焰。
石容与一年没见到姐姐几乎是欢呼着奔向她的怀中?,石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得露出无奈、又隐隐带着笑意的神色。
“四海通商会,当真无愧于名?。”
星德正在四海通商会总店的楼下忍不住感慨,来来往往的客人?身上穿的带的全然是在京中?都没见过的新奇,尤其是一个妇人?手指上带着的红宝石戒指,那是比鸽子血还要鲜艳的红,边上镶嵌的琉璃更是流光溢彩。
广州现在和六年前?虞燕第一次来这的时候简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它现在的样子更像改革开放那会,大街上人?来人?往,好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梭其中?也?不觉得违和,就连上街的妇女也?比从前?多了一倍都不止。
石阳身上有着“海贸女使?”的名?头,就连两广总督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再加上胤禛如?今被封为亲王,虞燕这个亲王府的格格自然份量更重?些,人?人?都知道石阳是她的人?,又有谁会想不开去和雍亲王作对呢?
她在广州这几年经营商铺的事?情也?让许多只有独女的富户嗅到了一丝风声,原本?打算将店铺都当作陪嫁送出去换女儿幸福的富人?们都纷纷坐产招赘,而且铺子什么的还都不许姑爷插手,一心一意栽培女儿。
广州这边女性的地位也?因此上升。
倒是虞燕看到石阳时愣了一下,如?果说从前?她是块形状良好的璞玉,那她现在应该算是经历打磨后彻底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双眸中?除了初见时那份不服输、不甘心的劲之外,还多了许多野心与狠戾。
“你臂膀上的白花?”
那朵白花在艳红的短衫上显得格外刺目。
“这个啊。”石阳揉了一下衣裳上的白花,“我那义兄去世了,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他半个妹妹,就顺带替他戴个孝。”
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天灾,他们这次去美洲的路上恰好遇到了飓风,郑一是在这场飓风中?坠海身亡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石阳当时并不在场,只知道几乎是在一瞬间整艘船就开始不稳起来,随后外面就传来吵闹声和尖叫声,踩踏的声音就算在船的二?楼都能听得见。
“郑一死了?那他手下那些人?怎么办?”虞燕抿嘴问?道。
她提的这个问?题恰好是这次石阳想和她说的最重?要的那件事?,因此石阳暂时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一直等?到其余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后,她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