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天?渐渐昏沉, 虞燕从戴府出去后鸣琅才别别扭扭地回到她和鸣琳的?院子。
屋内烛光摇曳,t?鸣琳的?桌前摊着剪成花鸟图形的?金银箔或彩帛,花样子一看就是她自己画的?, 见鸣琅进屋她眼皮都不抬地就让身畔的?丫头们把东西拿去贴在窗和门?屏上。
“翦彩不是正月初七的?事情么?, 如今都三月了, 姐你做这个干嘛?”
鸣琅凑到鸣琳身旁佯装不在乎地从桌上五颜六色的?彩帛中挑了两张杏花样式的?贴到自己的?鬓角上, 看向?水银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鸣琳拿着剪子剪花样子,过了不知道多久轻声道:“老?宅那边有人做,京里没有这个风气, 老?祖宗今年忘了我?却忘不得?, 翦彩怎么?样也是讨一个好兆头, 想起来就补上了。”
听她这么?说鸣琅先是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憋回嘴里, 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哦”又百无聊赖地坐到了鸣琳身旁的?圆凳上,看见旁边绣着松寿图的?绣棚忍不住戳了戳:“姐, 你现在都绣双面绣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跟双卿学了两针,方?夫人屋中的?摆设都是双面绣, 再过两个月是她的?生辰,我?就想着绣一架屏风叫人送过去。”鸣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
鸣琅抽了两下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说:“姐!咱们如今连庚帖都还没换呢, 如今只是定亲,有必要上赶着去送生辰礼物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鸣琳手中的?剪子不自主?地一歪,直接戳到了她的?手指上,瞬间艳红的?血珠滴到了她手里的?杏花片上。
“诶!”鸣琅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过来看, 却被她一个侧身躲开了。
鸣琳摇摇头:“擦一下就好了,等会把这片烧了,染了血的?杏花意头不好。”说罢她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叫她们去厨房随便找一处灶头烧了。
鸣琅见她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有些憋闷,但往常都是鸣琳一直让着她的?,结果这次等花片剪完了她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从书柜上找了两本医书下来就着灯光安静地看。
屋子里静得?可怕,鸣琅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冷冷清清无人搭理的?感觉了,于是干脆转了个话题问道:“姐,回京后义?诊的?地方?你还去么??”
“不去了。”鸣琳怔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眸,“你先前不是一直嚷着也想去义?诊吗,我?会的?那些都教你了,若是你想去的?话带着那些药童一道去就好了,也算是济世救人的?好事一桩。”
“真的??”鸣琅原本有些耷拉的?眉眼一下子就扬起来了,“之前你不是还觉得?我?靠不住,怎么?现在又同意让我?去了?”
“京中又不像老?宅那边有人陪着你玩,我?平日里又有许多事情要干,可能有时候顾不到你,还不如让你出去转转,说不定见得?多听得?多,你还能长大点。”鸣琳勾起唇角。
眼见她笑了,鸣琅也松了一大口气,凑到她身边要恢复了平常嬉皮笑脸的?样子,在她屋子里说了好些话后才转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一走,鸣琳那张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一下子就怔住了,握在手里的?医书翻都没有翻一页,书页的?边角处不知何时浸了一滴水。
临到四月末的?时候,天?气总算是晴朗起来了,湛蓝如洗的?天?穹上常常能看见高飞的?彩鸢。
“飞!姐姐!飞!”
院子里虞燕举着弘时转了两个圈,把一旁的?李氏看得?倒是心惊胆战的?,担心女儿?抱不住她弟弟,等下两个人一道摔个大跟头,原本还在剥松子的?两根手指都停了下来。
“他比弘昐和弘昀小时候都壮实!”虞燕掂量掂量小胖墩的?重量后真心实意地感慨,“还好动的?不得?了,不知道像了谁。”
“像姐姐!”弘时扭着胖嘟嘟的?小屁股一把抱住虞燕的?大腿,“放风筝!”
虞燕抬头看去,对面年若初住的?蘅芳苑的?上空飘着好多不同样式的?纸鸢。
“六阿哥身子骨差得?很,前些日子年侧福晋抱着他去给?福晋请安,四月的?天?还穿着厚厚的?棉袄。”李氏感慨道,“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放纸鸢去晦气的?典故,这几日一直在蘅芳苑里放着纸鸢,听说还从外面请了道婆进来给?六阿哥看。”
“阿玛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年侧福晋不怕招了阿玛的厌恶么?”虞燕顿了一下。
李氏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体谅她一片慈母心肠罢了,再加上年侧福晋这些年来一直安安分分的?,难得?做点出格事情病急乱投医也算人之常情。”
虞燕陪着满地乱跑的?弘时玩了一会,正想着回前院去理江宁那边新送上来的账簿,顺便想想能不能把四海通商会的?生意往西北那地方?扩扩,结果刚走到椿居苑的?门?口,就见锦书急匆匆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来。
“格格,乌拉那拉氏那边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老?夫人过世了。”锦书小声道,“福晋现在带了下人急着出府,奴婢打听到说是现在福晋的几个哥哥弟弟因为分家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乌拉那拉氏的?老?夫人是福晋的?额娘,她是宗室女,因此虽然?是继母,但前面原配夫人留下的?几个儿?子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不过老?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她这一去世,现任骑都尉福晋的?三哥富存和他夫人就说要分家。
大清分家基本上都是按照“均分”的?道理来的?,长子或许能分的?多一些,可长房那一支如今之剩下星德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爵位在三房身上,富存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将原先阿玛和额娘留下来的?东西往自己那一支多分一些。
老?夫人是宗室女,留下来的?好东西自然?不在少数。可她本就有亲生子五格,怎么?分也轮不到富存才是。
结果富存拿着爵位说事,五格一气之下嚷着星德才是长房长子,若是按他这种分法,家里的?东西怎么?分也应该是星德拿的?更多,就连他这个三叔身上的?爵位都应该上奏等星德娶妻之后还给?他才是。
两边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五格这才叫人向?郡王府递了书信让自家姐姐来给?自己撑腰。
“星德那边呢?没消息传来吗?”虞燕诧异道。
锦书摇摇头:“如今据说族老?那边在清点先前费扬古大人留下来的?土地房屋、牲畜家具,福晋的?几个兄弟又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他。”
“走走走,咱们也去一趟。”
虞燕想了想,其实五格说得?也没错,若是按照富存的?那种分法,星德身为长房长子,就算阿玛去世了,也应该分到大头才是。但是他对乌拉那拉氏的?东西向?来就不上心,就算真的?要分家,他估计就是别人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她上次踏入乌拉那拉氏府邸的?时候还是星德父亲去世的?时候,恍惚间那漫天?的?雪白似乎与今日重叠。
分家的?事情肯定不会在灵堂前吵,毕竟不管怎么?说乌拉那拉氏的?人也是要面子的?,他们可不想到时候出门?了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说自家额娘尸骨未寒,兄弟几个就因为银钱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星德安静地坐在一边,他身为孙儿?自然?从上到下都穿了一身白,只是比起小时候老?老?实实地穿着麻衣,他现在外面的?麻衣里面还穿了一层柔软贴身的?棉布做里衬,眼见几个叔叔说起话来夹枪带棒,还时不时提一嘴他,只觉得?厌烦得?紧。
何必拿他出来当幌子,反正他们现在也都是嘴上说说,要是真让他拿了分家的?大头,不要说三叔了,就算是刚刚以他为筏子的?五叔估计都不会同意。
福晋身为出嫁女自然?不可能在王府里边披麻戴孝,她只能将身上原本穿戴的?金银珠宝全?部?换成素净些,红着眼睛进屋后抱着弟弟五格轻轻抽泣,叫一旁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富存一下子就灭了气焰。
有个和皇家有关系的?姐姐就是好。
“额娘先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五格娶亲生子,她早早就将你那一份预备要用?在这上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福晋安抚地拍拍自家弟弟,随后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富存,“额娘只有我?和五格两个亲生子女,东西准备的?也都是一式两份的?,阿玛和先夫人留下来的?东西,我?们姐弟两个也不与你们争,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先夫人的?东西我?们也不要。”
“话可不是t?这么?说的?!”富存的?夫人眼睛一眯,“您出嫁后老?夫人不还是由我?们一直照看,五叔年幼连媳妇都没有,平日里老?夫人有什?么?头疼脑热不还是得?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搭把手,更何况福晋您到底嫁人了,再来分老?夫人的?东西也不合适吧,当时您嫁给?雍郡王的?时候那一百二十台嫁妆不都是老?夫人给?您填补的??”
富存扯了一把自家夫人,他在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雍郡王,福晋再怎么?说也是正头夫人,哪怕这几年不受宠了,但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三嫂说得?也在理,那要是这么?算的?话,先夫人的?东西也应当是平分的?。”福晋晒然?一笑,“至于我?是出嫁女,我?怎么?记得?先前三嫂你阿玛过世后分家,你也分得?了一笔,后来那笔钱不是用?来我?那侄女出嫁当嫁妆用?掉了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屋子内一时间静了下来,星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