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行就感到怀里的何妍身体僵了一下,他再次低头用唇去贴她的发顶,忍着内心几乎要炸裂般的痛苦,柔声哄她“我们去医院处理一下,好不好?去万医生的诊所,找个女医生帮你。”

她脸上还蒙着眼罩,苍白的唇瓣上尽是咬出的深深齿痕,有的还在往外渗着血。“不去。”她缓缓出两个字来,嗓音沙哑地几乎无法发声,又停了好久,忽地低声叫他的名字,“沈知节。”

“嗯?”他忙低头凑近她,答她“我在。”

“还满意吗?”她没头没脑地问他,声音淡漠无情,唇瓣开合间说出的话字字如刀,“真是抱歉,迟了一年半才叫你看到这情景。”

傅慎行倏地僵住那里,像是有重锤击中脑后,钝痛之下眼前只觉一阵阵泛黑。有好一阵儿,他不敢呼吸,因为吸进去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万枚钢针,刺得胸腔内血淋淋的,没有一处不痛。他不得不缓缓闭目,薄薄的唇与她一样的苍白无色,站在那里,抱着她的双臂控制不住地发抖,腿上久久没有力气继续前行。

眼镜已赶到前面拉开了车门,瞧傅慎行抱着何妍僵没有过去,诧异地回头看他,轻声提醒“行哥?”

傅慎行这才如梦初醒,咬了咬牙,抱着何妍大步往车边而来。他小心地把她放到后座,又仔细地替她整理一下衣服,用外套把她裹好,哑声说道“何妍,我欠你的,我早晚都会还给你,一点点还,你等着我。”

他说完,便就关上了车门,转身往那房子走,吓得眼镜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苦声劝道“行哥,你冷静一下,不管什么事都等过后再说。光头已经在教训他,你放心,不会轻饶他的。”

“放手!”傅慎行只是冷声说道。

眼镜知道他这一回去绝对会要了那张胖子的命,哪里还敢放手,闻言只又把傅慎行抱得更紧,“哥,你想想何姐,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她,她受不得半点刺激了,你绝不能把她一个人撂车里,千万别叫她再出别的事情啊!”

这话像是触动了傅慎行,他往前挣得劲道明显的小了许多。眼镜忙再接再厉,又说道“先去带何姐去看医生,其他的事情都等以后再说!”

傅慎行脸色依旧骇人,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了,这才毅然转身回到了车上,坐在何妍身边。他揽她入怀,侧过头不停地亲吻她的头发,只知道不停地叫她的名字,说“阿妍,我们回去。”

眼镜也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生怕傅慎行再改主意,赶紧开了车离开。他们没去医院,直接回的公寓,傅慎行抱着何妍上楼,刚把她放到卧室床上,万医生已经带着个女医生赶了过来。

那女医生是万医生的师妹,瞧了躺在床上如同死人一般的何妍,便就给万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傅慎行出去。万医生立刻领会了,压低声音对傅慎行说道“我们去外面等。”

傅慎行有些木木的,没什么反应。万医生壮着胆子伸过手来拉他,一直把他拉到外面沙发处才停下,瞧了一眼他的面色,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傅慎行在沙发上坐下,伸手从茶几上拿了支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烟点着了,只刚吸了一口却呛住了,咳得昏天暗地,泪涕横流,整个人都从沙发上栽下去,瘫倒在了地上。

万医生从未见过他这样子,真是吓得傻掉了,一时也不敢傍前,只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傅慎行的咳嗽声才渐渐停歇了,他深深地埋着头,又在地上坐了片刻,这才用手撑着茶几艰难起身,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往后仰倒过去,闭了眼,再无声息。

屋子里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都叫人透不过气来。又过了好久,外面天色渐亮,卧室的门才轻轻地开了,万医生的师妹从内走了出来。傅慎行猛地抬头看过去,目光死死地锁在女医生的身上,薄唇几次张合,却问不出一句话来。

女医生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渍,先和师兄交流了一下眼神,这才又看向傅慎行,轻声说道“病人身上的外伤都暂时处理好了,情绪一直很稳定。”她停了一停,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才又继续说道“不过,病人自己要求给她注射一些镇定剂,说她想睡一觉。”

傅慎行半晌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道“她睡了吗?”

“刚刚睡着。”女医生答道,迟疑了一下,又道“虽然病人表现的很平静,但是我觉得这种反常更叫人担心,最好尽快请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干预。”

傅慎行默了下,应道“好。”

他没在理会两位医生,只起身走进卧室去看何妍。她已睡着,苍白的面容平静而安详,他缓缓在床边跪倒下去,慢慢地伸出手去揭她身上的薄被。那一身的伤痕他已经见过,可此刻看来却更觉触目惊心,鞭痕密密麻麻,从肩头开始直至小腿,如同蛇纹一般布满全身,轻处只有红痕,而重处却已皮开肉绽。

傅慎行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仿佛连那薄被都抓握不住,何妍说的那句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她问他“还满意吗?”她说“真是抱歉,迟了一年半才叫你看到这情景。”

万箭攒心,难敌其痛。其实,他才是那个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

第115章

何妍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有多久,她闭眼前窗外天色是暗的,再睁眼时,外面依旧是夜色昏沉。之前给她处理伤口的女医生轻轻俯身过来,温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视线缓缓扫向别处,女医生很是乖觉,立刻便就说道“傅先生在书房,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何妍出声阻止,嗓音暗哑。她又躺了一会儿,用手撑住床,在女医生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她问。

女医生回答“一天一夜。”

何妍缓缓点头,竟还翘起唇角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少能睡这么踏实过。”见女医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她就又笑笑,反而去安慰女医生,“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饿了,能帮我去楼下拿点吃的来吗?”

女医生起身下了楼,过了一会儿等给她端了易消化的食物上来。何妍已经独自去过了厕所,就坐在床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那些食物。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太理智,这反而叫女医生愈加不放心起来,也不敢离开,就坐在一旁守着她。

何妍瞧出了女医生的忧虑,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好起来,人总要坚持着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活下去。”

她是这般说的,也的确是这般做的。她白天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很配合地吃药疗伤,也很努力地吃饭睡觉,只是,每晚临睡前都要求女医生给她服用一些镇定剂。傅慎行一直没有再出现她的面前,虽然女医生说他就在公寓里。三天的时间,何妍没有出起居室,而他也没有进来过一次,两人未照一面。

第四天时,突然有警察登门造访。富豪张守于家中被人枪杀,身上连中数枪,几乎被打成了筛子,死状惨不忍睹。之前刚刚与之发生过节的傅慎行自然就进入了警方的视线,成为头号怀疑对象。可惜没证据,不论是凶案现场的侦查,还是警察对于傅慎行的调查询问,都是毫无所得。

从警察口中听到张守的死讯,傅慎行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他淡淡一笑,坦然道“前天就听到了消息的。南昭就这么大,丢个石子下去都要泛出点水花来,别说张守被杀这事了。实话讲,觉得很解恨,死得很好。”

两位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当中那个年纪偏大的就问道“你很仇恨死者,是吗?”

傅慎行缓缓点头,回答“恨啊。”

“为什么?”警察又问。

傅慎行闻言挑眉,勾唇笑了笑,反问道“你们不应该很清楚吗?否则,为什么要来调查我?”

旁边另一位警察就忍不住出声说道“你能详细地说一下和张守结仇的经过吗?”

“不能。”傅慎行淡淡答道,“如果你们是要把我作为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那么我需要我的律师在场。”

那年轻的警察被他噎了一下,正欲再说,却被身旁的同伴压住了。那位同伴办事还要更稳重些,想了想,又客气地问道“那么,请问我们可以见一见何女士,向她了解一下情况吗?”

傅慎行面沉如水,依旧是直接拒绝,“不可以,医生说她现在的状态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

他这样明摆出不打算合作的态度,两位警察只得先告辞离开。傅慎行把人送到门口就转身回来,抬眼间却看到何妍就静静地站在二楼栏杆处。这还是两人这几日来的头一次碰面,他愣了一下,抬脚往楼上走,柔声问她“好点了吗?”

她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却是问他“是你杀的?”

他弯唇向她笑了笑,答她“是。”

“雇人?”她又问。

他微笑着摇头,“我亲手,打光了两个弹夹。”

她脸上这才有了些波动,他已走到她的身前,抬手把她脸庞的发丝别到耳边,又低声说道“放心,我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们拿我没办法。”

警方虽因为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样,可张家却不会因此就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