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泽似是有什么预感一般,一向对何妍言听计从的他竟就不肯离开,有些孩子气地绝倒“不要。”
何妍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
梁远泽吓了一跳,“妍妍,你怎么了?”
何妍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崩溃,她撒了那么多的慌,来欺骗她最信任的,也是最信任她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向梁远泽全盘托出,为什么非要咬着牙一个人抗?
可是不是现在,决不能是今天晚上。
她咬紧了牙,强自把泪意压了回去,看着他,问“远泽,你信任我吗?如果你信任我,你现在就离开这里,你先回家等我,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等把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高楼之上,傅慎行一直默默地盯着街上的何妍和梁远泽,忽地问身边的阿江道“你说何妍和梁远泽在说些什么?”
阿江不知道,他猜不到,也有点不愿去猜。街上那么多的人,皆都顺着人流缓缓移动,唯独那两个人立在那里,像是被一股看不到的力揪扯着,半晌之后,那个男人终于逆着人潮一步步远去,而那女人却独自留在了原处,在那样热闹的街上,露出孤独无助来。
“傅先生,放过她吧。”阿江突然说道,待话一出口,自己都不觉惊住了。
傅慎行转过身来,淡淡看他,良久之后才冷冷开口“你的傅先生也许会放过她,而我,我不会。”
阿江吓得噤声,身体站得笔直,垂头不语。也是这时,露台的玻璃门又被推开,小五从内喊道“行哥,有人找。”
第37章
何妍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内,阿江瞄了一眼傅慎行,赶紧上前替何妍扶住了门,等她过去后,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露台。小五还留在屋内,往露台上张望,扯过阿江打听“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瞧着行哥对她不一般呢?”
阿江哪敢多嘴,闻言只是摇摇头,不肯回答。
“不过,我觉得这两年行哥真是越来越有人气了,看着比以前像是冷硬了不少,可我反倒觉得他比以前热乎了。”小五又盯了露台一眼,却是嘿嘿直笑,“哎?你别说啊,行哥这眼光还真不错,这小娘们越瞅越有味,瞧那屁股翘的,啧啧。”
阿江凉凉瞥他一眼,冷声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听了这话,小五心里略有所得,面上却只是笑,不再去看露台,回过身来伸手拍拍阿江肩头,临离开前又笑道“都是过过嘴瘾啦,我小五什么人啊,兄弟的女人绝对不碰的。”
阿江没说话,只背靠着玻璃门,安静地守在那里。
露台上,何妍站在离傅慎行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垂目,而傅慎行也未说话,只转过身来,沉静看她。她鬓角上还簪着那朵红玫瑰,许是自己都忘记了,脸上的妆稍稍有些浓,配上一头黑色的长卷发,艳丽异常。
她应是哭过了,脸上虽没留下泪痕,眼睛那里却能看出来,黑色的眼线被泪水浸过,有些晕染开了,显得那眼睛越发的大。
“刚才和梁远泽说了些什么?”他沉声问道。
她这才抬眼看他,那目光明明是冷的,可内里却透着浓烈的情感,那是恨,她用理智都无法压抑下的恨意。“说晚上回去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他轻轻扬眉,似是有些诧异,问“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她回答“告诉他你对我做过的一切,告诉他我现在正在承受着的一切。”
他默默地看她,过得片刻才又轻笑,“然后呢?”
“然后,和他分手。”她抬了抬脸,似是努力在控制着不叫眼泪留下来,嗓子哽咽着,好一会儿才能发声,“求他离开,以三年为期,如果我还能活下来,如果到时他还能接受我,我们再在一起。”
“三年?”他低声念道,垂了垂眼帘,问她“这是你给我们的游戏定下的时长,是吗?”
“是。”她回答得干脆,身体发着抖,“三年,也是我能为父母坚持的时间,三年后如果还不能解脱,那我就选择痛快地死去,不会再去顾忌任何人,不论是你杀了我父母,还是要灭了我九族。”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已入地狱,还管这人间事做什么?”
他看着她,忽地笑起来,向她伸过手,道“过来。”
她齿关紧扣着,这才把手搭上去,被他一把拽了过去。他把她扯到围栏前,从后拥住她,叫她与他一起看江边那人头攒动的街景,然后在她耳边说道“三年。三年后,要么,我放掉你,要么,我杀掉你。”
这也是他给这个游戏定下的期限,三年,就三年。
“好。”她应答,看似顺从地伏在围栏上,安静地望向街面。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能从她的身体上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这个发现叫他感到不悦,于是更紧地贴向她,与她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的火热,不自在地挣了一下,然后侧过头来,淡漠地问他“要在这里吗?”
他本来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了,可听到这话却微微向后撤了撤身体,避开了些,只上身仍还拥着她,手掌握住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交握,低声反问她“你想吗?”
她诧异地挑高眉毛,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嘲弄,“你在问我吗?”
她的这种挑衅,叫他的好性子终于到了头,他微微冷笑,应道“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两人身上衣物都还完整着,从街上仰头看去,便是有人能发现他们,也不过是认为这是一对相拥着观看街景的情侣。
无人知晓,就在这万人之上,发生了什么。
他低笑,手臂环上她的腰肢,唇在她颈后若即若离地轻触、摩挲。她微微仰着头,盯向江对面的幻彩琉璃的水幕,再后面,广场的中心处,那座大钟也被打扮得耀眼灼目。秒针在一格格地跃动,人群中已传来读秒的声音,那声音渐次变大,终汇在一起,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十,九,八,七?”
他哑声命令,“叫我,叫我的名字。”
万众喧闹之中,她一字一顿地吐出他的名字,“傅慎行。”
“不是,不是这个。”
“沈知节。”
“再叫!”
“沈知节,沈知节,沈知节。”她一遍又一遍地,发狠地念这个名字。
就在那响亮浑厚的钟声响起的那一瞬,他手掌强硬地别过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上去。她鬓角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失落了,也许会砸到街上某个人的头上,然后再被人踩入脚下,一如这时的她。
远处的夜空中,璀璨的烟花朵朵绽开,灿烂夺目,却又转瞬即逝。
生命,也不过如此。如果能在最高处光彩夺目,粉身碎骨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