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打听好了,我家那边盘个店铺只要……”
程旺旺后边儿说的话,白新羽都没怎么听进去,他就觉得自已不属于这里,他刚到部队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好不容易适应了新兵营的生活,却被一竿子支到了这里来。他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重新适应做饭种地喂猪的生活,也许他有一天真的会习惯……可真的习惯了,怎么想也不是好事儿啊,谁要学做饭种地喂猪啊!他回去怎么帮他哥?开农场?
武清踢了下程旺旺的屁股:“你这嘴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没闲过,啰唆什么,赶紧洗啊。”
程旺旺哈哈直笑:“班长,我跟新兵交流感情呢,你看这孩子,又俊又害羞,你别吓着人家。”
武清“哼”了一声,拿着大炒勺炒肉去了。
程旺旺推了推白新羽,小声说:“炊事班可爽了,有吃有喝,听我的,你保证喜欢。”
白新羽将信将疑。闷头洗完菜,他又被程旺旺派去切肉。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摸生猪肉,那种油腻的、软趴趴的手感,让他觉得有点恶心,他拿着刀,不知所措。
程旺旺抢过刀,给他示范了一番:“多容易,快切吧。”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按着肉切了起来,可那肉太软,容易走刀,他一刀划在了手指上,血一下子就出来了。“啊……”他愤怒地低骂一声。
“哎哟,你真是……”程旺旺无奈地把他拽到一边儿,“行了行了,今天你就看着吧,多学学。”
白新羽洗干净了手,伤口不深,可血还是止不住,他只能把手指头含在嘴里,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活。大家各司其职,那一大锅一大锅的菜,原来就是这么炒出来的。
白新羽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老兵白了他一眼:“不干活也别站这儿挡路。”
他撇撇嘴,心说我愿意在这儿啊,他干脆走出厨房,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中午饭跟打仗似的做完了,等连队的人都吃完了饭,才轮到他们吃饭。白新羽打了饭,闷头吃了起来。其他人弄了两瓶啤酒,有说有笑地喝着。
炊事班确实不一样,想喝酒就能喝酒,训练偷懒也没人管,来这里混日子最合适不过了。
吃完饭,程旺旺把一双塑料手套甩给了白新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儿的规矩,新来的刷碗,刷碗你会吧?就是把那个锅碗瓢盆啊都洗干净。”
白新羽瞪起眼睛:“我一个人?”上百人的餐具,让他一个人刷?要他命啊。
“没什么难的,一下午就刷出来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去吧,不然赶不上做晚饭了。”
白新羽愤恨地抓起手套,扭身进了厨房。看着那一餐车一餐车的脏餐具,他的眼泪又哗哗开始掉了。他究竟是干什么来的?难道他爸妈把他送进部队,就是让他刷盘子?这些杂活儿有什么意义?能磨 意志,能让他变成真正的男人吗?扯淡!他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抓过盘子泄愤般刷了起来。他这辈子所没干过的活儿、没做过的事儿,都在部队体验完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他在厨房刷了一下午的盘子,站得腰腿酸痛,直到要准备晚饭的时候,他都没刷完。炊事班的人嫌他耽误事儿,就把剩下的帮着他刷了,然后让他去干别的活儿。
晚上回到宿舍,白新羽躺在床上,感觉自已不能动了,他觉得这是他进部队以来最累的一天,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躺在床上,他想着在新兵连的生活。
俞风城要是知道他真的来炊事班了,肯定会用嘲弄的语气说“果然如此”吧。
烦,所有的事情,都烦透了!
白新羽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因为实在累坏了,可起床号响起的时候,他还是跟着醒了,因为整个炊事班的人都起来了。他痛苦地说:“不是不用出早操吗?”
“是不用出早操,可要起来给他们准备早饭啊。”程旺旺拍了拍他,“赶紧起床。”
白新羽已经被折磨得没脾气了,浑浑噩噩地起了床,跟着他们去厨房忙活开了。
在把一盆辣椒扣地上和再次切到手后,谁都不敢让他出现在厨房了,程旺旺把他领到后院的菜地,让他浇水。
白新羽郁闷道:“不是有伙食费吗,干吗自已种地?”
“咱们那伙食费,也就是饿不着的标准,想吃点儿水果啊奶啊什么的,就得想办法挤。自给自足点儿青菜,省下来的伙食费不就能让兄弟们吃点儿好的了吗。在新疆当兵不容易,不容易啊。”
白新羽当时还不理解这番话,他觉得全世界当兵的都不会容易。
当时天还没亮,入秋之后,新疆的早晨冷得人牙碜,白新羽裹着棉大衣,哆哆嗦嗦地拿着水管子浇地。他忘了戴手套,不一会儿手就冻僵了,因为没经验,他好几次不小心踩进浇了水的土里,结果把棉鞋也给弄湿了,手冷脚冷,整个人冻得直哆嗦。
炊事班的人忙完了早饭,武清带着程旺旺来地里“视察”,其实是来看看白新羽有没有把菜都浇死了。结果到那儿一看,白新羽鞋是湿的,手冻得通红,武清当即就把他从大棚里拎了出来:“你小子怎么浇的水?照着自已的鞋浇啊?”
白新羽颤声道:“不小心踩着了。”
“赶紧回宿舍换鞋去。”
白新羽如获大赦,连忙跑回了宿舍,宿舍里就他一个人,他换好鞋,正打算出去晒晒太阳取取暖,门口迎面进来一个人,他一惊,顿时就不敢动弹了。
俞风城进来后,用脚踢上了门,他看了看宿舍,最后把目光落到白新羽身上,讽刺地一笑:“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来炊事班了。”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来炊事班正合我意,吃好喝好,还能偷懒。”
俞风城轻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这回顺了你的心了。”
白新羽心里难受起来,俞风城的嘲弄真是杀伤力巨大,人都有自尊心,他也想在瞧不起他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可在俞风城面前,从来没成功过,他一直就是那个又懒又蠢又不上进的窝囊废。可他最不能理解的事,为什么俞风城一边瞧不起他,一边又来招惹他,就这么好玩儿?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俞风城微微弯身,把脸凑近了白新羽,轻声道:“可我怎么听钱亮说你哭了呢?”
白新羽反驳道:“你听他吹牛,我什么时候哭了,我来这儿不知道多高兴,要哭也是喜极而泣。”
俞风城捏起他的下巴:“你真的愿意在这儿待两年?”
白新羽硬邦邦地说:“对,混完两年我就回家,多好。”
俞风城眯了眯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暗光:“你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
白新羽推开他的手:“你闲得慌啊,不回去休息跑我这儿干吗?”
“关心关心你嘛。”
“谁稀罕,赶紧滚吧。”
“哟,今天脾气不小啊,你不是很开心吗,这么一副倒霉相是怎么回事儿啊,炊事班伙食太好撑着你了?”
“关你屁事啊,我要休息了,赶紧滚。”白新羽一肚子窝囊气,已经盖过了对俞风城的畏惧,他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一个新兵连的人,尤其是俞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