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洁温和地笑笑:“来,介绍一下,我跟新羽还有新羽的妈妈早就认识了,白总倒是第一次见。”
“客气了,俞将军好,夫人好。”白庆民笑道,“可别叫我白总,直接叫名字就行了。”
长辈们忙着寒暄,白新羽看了俞风城一眼,略有些紧张,俞风城朝他眨了眨眼睛。
俞晨光说道:“其实这顿饭早就该请了,是我儿子不让,说怕小白尴尬,但小白在战场上救了风城,这件事我们家肯定会记一辈子。”
白庆民夫妻连连客套。
“这俩孩子也是有缘,一起从一个连队进了雪豹大队,现在又一前一后负伤,现在风城呢,要在军校进修两年,顺便养伤,小白伤好了,马上要回部队报道了,这顿饭再不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请上了。”
听到“回部队报道”几个字,白庆民僵硬地看向白新羽,李蔚芝则脸色微变,紧抿住了唇。
白新羽装作没看见,目光一直望着俞晨光。
俞晨光并非没发现白庆民夫妻的异样,他自顾自地说道:“白总啊,你们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我们家是军人世家,一生以保家卫国为最高荣耀,所以我儿子从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应该的、必然的。但你们只是寻常人家,你这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肯定是你们的心头肉,你们却有这么高的觉悟,将他送进部队,让他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土,我觉得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升华,是你们一家人的升华,来,我代表部队,代表人民,敬你们夫妻一杯。”
白庆民夫妇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举杯,一桌人纷纷举杯相碰。
白新羽悄悄观察着他爸妈的表情,心里也有些不忍,正如陈靖所说,小家是家,大家是国家,没有大家何来的小家,身为男人,他必须在孝与义之间做出选择。
白庆民嗫嚅着说:“这个小白他在部队改变是很大,我们也很欣慰,但是他自从受伤之后,我们实在担心他,所以……”
“哎,为人父母,哪能不担心自已的儿子呢。”霍洁接过话头,“我不禁担心自已的儿子,还担心自已的弟弟,我既是军人,也是军人家属,所以我才更明白,身为军人家属,能做出这样高觉悟的、无私的决定,有多么难得,多么令人敬佩。”
白庆民张了张嘴,却有些开不了口。
俞晨光道:“小白也跟我儿子说过好多次,要一起回雪豹服役,他在康复期间那可真是玩儿命的努力,给风城树立了非常好的榜样,等过几年,他们多立几项军功,再转到地方当军官,前途无量啊。”
“前途无量”这四个字,终于让白庆民眼前亮了亮,他迟疑道:“新羽没读军校,不好往上提吧。”
俞晨光淡笑道:“这个白总一点都不用担心,小白这么优秀,又立过军功,正是我们需要提拔的年轻军官。”
俞晨光话里的暗示众人都听懂了,白庆民闷头喝了口水,思索着什么。
白新羽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爸是个挺势力的生意人,同时身为父亲,哪个不希望儿子有个好前程,俞将军真是厉害,先捧上一番,再不着痕迹地分析利弊,果然把他爸说动了,他不禁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呀。
一直没说话的俞风城,朝白新羽抛去一个邀功的眼神。
白新羽掏出手机,给俞风城发了条微信:克制,别让我爸妈看出来。
俞风城也快速回道:放心吧。
那顿饭吃得十分和谐而热闹,俞家父子俩似乎爱好互相拆台,嘴刀子飞来飞去,不亦乐乎。俞晨光夫妻一搭一唱地给白庆民戴高帽子,然后话里话外透露出当军官有多好,哄得白庆民一愣一愣的。
回家的路上,白庆民一言未发,白新羽在前面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瞄他沉默的父母,心里清楚,回到家之后,避免不了一场家庭战争,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争取。
到了家,白庆民沉着脸对白新羽说:“你先别上楼,坐下。”
白新羽规矩地坐在了沙发上。
“说,今天这是不是你攒好的局。”
白新羽笑道:“爸,人家那是上将军,我多大的面子啊别开玩笑了。”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白庆民怒道。
白新羽一秒钟正襟危坐:“爸,真不是,我连跟他说话都紧张,他一直想当面谢谢我和咱们全家,我让俞风城给拦住了,他是首长,我是小兵,我真的不敢。这回是实在躲不过去了……”他看了他妈一眼,“而且最近妈跟霍阿姨走得也近。”
“你是在怪我吗?”李蔚芝有些激动,“我不想让我儿子去送死,我也有错了?”
“妈妈,我没那个意思。”白新羽哄道。
白庆民瞪着自已的儿子:“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白新羽正色道:“是,我想回部队。”
白庆民抬起手,狠狠给了白新羽一记耳光。
白新羽眼都没眨一下,他觉得他爸打得太轻了,记忆中能让他疼得嗷嗷叫的铁掌,如今还比不上他们练搏击时战友打在他身上的拳头重,他的父亲,真的老了。
这一巴掌不足以抵消他心头的愧疚,他真希望他爸能打得更重一些,否则他都没勇气抬头看他爸,但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想过离开,我那么努力的配合治疗、复健,都是为了能重新拿起枪。”
白庆民紧紧握着拳头,怒瞪着白新羽,最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表情又难过又失望,且充满了疲倦。
白新羽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他沉声道:“爸,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我去冒险,但儿子长大了,想要自已选择自已的人生。我是军人,我不能因为怕死而离开战场。”
白庆民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妈早就跟我说过了,我想让你冷静一下,也许你会放弃,所以就装作不知道,可我也猜到了……你从来没想过放弃。”
李蔚芝的眼圈红了。
白新羽哽咽道:“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对不起。”
“我们不管你了。”白庆民别过了脸,低声说,“你长大了,我们也管不了了。”
“爸……”
“我只要你记住,你不仅仅是军人,还是儿子,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当你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你想想我们。”
白新羽鼻腔酸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爸,妈,儿子发誓,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我要保卫国家,也要守护我们的小家。”
李蔚芝抹着泪,小声啜泣起来。
白庆民摆了摆手,站起身走了,他的背影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白新羽的眼泪漱漱地往下落,满心的愧疚与矛盾。
李蔚芝凑过来,摸了摸白新羽的脸颊:“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