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芝抹了抹眼泪:“你怕我伤心?你怕我伤心,现在就发誓,你这辈子都不回部队!”
白新羽深深蹙起眉,脸上满是为难和愧疚。
“你说话啊!”李蔚芝抽泣道,“如果你要回去,我宁愿你跟以前一样,起码那时候你健健康康的在我们身边,你不是喜欢玩儿吗,不是喜欢赌吗,不是喜欢交女朋友吗,你去……”
“妈。”白新羽哽咽着,“你真的希望我回到从前那样吗。”
李蔚芝捂住了眼睛,小声啜泣着。
“妈,以前的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人,我自已回想起来,都瞧不起那时候的我,我从来没有做过让自已骄傲的事,从来没有承担过身为男人的责任,从来没有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我二十多岁了,还要靠父母养着,还让你们为我操心、为我担忧、为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白新羽吸了吸鼻子,“妈妈真的想要那样的儿子吗?”
李蔚芝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变得很好,比以前好很多很多,可是,可是如果我没有了儿子,儿子再好又有什么用!”
“妈,我们的任务不全都是那么危险的,我也很惜命,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已,我还有那么多厉害的战友。”
“你拿这种话骗小孩子吗?”李蔚芝怒道,“你们受伤、致残,甚至是送命,都是家常便饭了,如果你回去了,我每天都要为你提心吊胆,你让我怎么活?”
“妈,那是我的理想,我的骄傲,我不想庸庸碌碌地活着,我想活成让自已看得起的模样,身为雪豹的一员,我觉得光荣、觉得自豪,我在那里有归属感,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你、以及和你一样的千千万万个普通百姓。”
“我不听这些!”李蔚芝厉声道,“我的儿子就是不能去冒险!”
白新羽含泪道:“如果我不去做,被人也不去做,那谁来做呢?”
“我不管,你只想着自已的理想,你想过你爸妈没有?我和你爸头发都白了,你要是出事了,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白新羽心里揪痛不已,他张了张嘴,却是无法反驳,他没有办法弱化特种军人的危险性,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使命,与坏人作斗争是他们的任务,没有牺牲,哪里来的和平,身为军人,这是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可他不能强迫深爱他的父母去理解这一点。他真的要为了自已的理想,让自已最爱的人整日为了他担惊受怕吗?那岂不是太自私了。
白新羽低下了头,小声道:“俞风城,和我一样,但是霍阿姨她……”
“霍洁?霍洁全家都是军人!”李蔚芝瞪着他:“她自已也是军人,她当然能接受,可我不不信,身为一个母亲,她不担心自已儿子的安危,她只是尽力地去识大体,我不在乎什么识大体,我只在乎我的儿子!”
白新羽黯然道:“妈,你说得对,我也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忧,我……”
李蔚芝闭了闭眼睛:“我现在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送你去部队,虽然你确实变好了,可你、你矫枉过正!新羽,你爸要是知道了,你看他不打死你!”
白新羽感到心脏直往下沉,他蹲在他妈腿边,轻声道:“妈妈,你别生气了,其实我现在特别迷茫,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要是生气,我就更难过了。”
李蔚芝看着他眼底那一丝委屈和哀求,心里难受极了,她摸着白新羽的肩头,那曾经削瘦的肩膀,如今壮实到她一只手都握不住,她总是忍不住把儿子当成孩子,可她也比谁都清楚,儿子早已经成长了,长成了一个可靠的、有担当的男人,她越来越无法影响他的决定,这让她恐慌,就好像看着自已的儿子正在远去,她却无法抓住。
白新羽把脑袋歪在李蔚芝的膝上,喃喃道:“妈妈,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让我作决定。
李蔚芝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愁色。
白新羽躺在床上,怔愣地看着天花板,自他妈走后,好长的时间,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没想进去,他觉得自已的生活已经乱成了一个线团,他至今没找到解开的方式。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闪电,他的心就跟这天气一样阴翳不堪。
也不知道几点了,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俞风城打来的。他盯着来电显示的名字看了两秒,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在他感到无比疲倦的此刻,他也许……仅仅是想听听俞风城的声音。
“新羽,还没睡吧。”俞风城磁性的嗓音钻进鼓膜,“今天一天真是累死我了,从白天到现在我都没闲着,现在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白新羽“嗯”了一声。
“对了,我今天把复健的时间表确定下来了,有了医院证明,我需要复健的时候可以不用请假就能离开学校,这样咱们还能抽空去吃饭喝酒。”
“那挺好啊,不然你都不好出校园。”白新羽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透着难掩的疲倦。
“新羽,你怎么了?你声音听着不大对劲儿啊。”
“哎,也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
“我妈今天看到了我在部队的那个相册,她就问我,是不是还是想回去。”白新羽苦笑道,“我不想撒谎,我真的想面对了,可是她哭得很伤心,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风城叹了一声:“我能想象。其实我爸妈也不愿意我去雪豹大队,他们希望我去读军校,将来当军官,分配到地方,人都有私心,谁愿意自已的儿子上前线呢。”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啊,我行我素惯了,他们也管不了,再说我是军人世家,他们接受度比较高。你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她不同意也是情有可原。”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为难。”白新羽闭上了眼睛,“如果离开了部队,我该干什么呢,做生意吗?”
“你不是在做那个安保公司吗?”
“那是我的一个想法,但具体经营是由我哥来,反正他投资很多项目,也不差这一个,我想着,有一天我退伍了,可以去接着干,但我现在还年轻,我费劲千辛万苦进了雪豹大队,成了一名合格的队员,才待了不到一年就因伤退出,我不甘心,我特别特别不甘心。”
“我明白,我也要回去,在那里,我们能发挥自已最大的价值。”
白新羽苦笑一声:“我前半辈子,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我在部队学到了进取、学到了尊严、学到了责任,学到了奋发图强、还有牺牲与奉献,我放不下这些,至少现在放不下。”
“你要不要……我妈去劝劝阿姨?”
“算了吧,我好好想想,我现在脑子很乱。”
“新羽……”俞风城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新羽看了看手机,发现原来是没电了,他失望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连衣服都没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敲击玻璃的声音,他睁开浮肿惺忪的眼睛,以为自已出现了幻觉。
突然,窗外“叮”的一声响,窗户跟着震了震,白新羽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离开部队一年多,他的警惕性下降了,但他还是很快清醒了过来。他悄悄拉开窗帘,窗外依然雨雾弥漫,漆黑一片,他隐约看到他家围墙外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原本应该隐没在雨夜里,极难发现,可偏偏那个人腿上打着刺眼的白色石膏。
那一瞬间,白新羽浑身一抖,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下了楼,拿起一把伞就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每次下雨的时候,白新羽都能想起他们专挑大雨天训练时候的场景,那冰冷的雨点子打在皮肤上,跟针刺一样地疼。现在已是秋季,夜晚的北京非常阴冷,他不知道俞风城在雨里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