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羽默然。他当然不会忘，他累到两条腿就像断了一样疼，是俞风城扶着他、拖着他、拽着他，让他一步步坚持走了下去。

“再十秒，可以吗？”俞风城闭上眼睛，轻嗅着白新羽发间熟悉的味道，此时他感觉很安心。

白新羽身体僵直，一动不动，俞风城有力的手臂、宽阔的胸膛、皮肤的温度，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东西总能勾起人无限的回忆，何况那些回忆本身就带着强烈的印记，让他无从忘却。

俞风城低声在他耳边数着数：“十，九，八……”

白新羽垂着脑袋，握紧了拳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俩人周身形成了独立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俞风城倒数的声音，一声一声，越来越逼近终结，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白新羽嘴唇微微颤抖着，心脏传来丝丝镇痛。

俞风城睁开了眼睛，黑瞳中晕染开来的，是让人心悸的哀伤：“三，二，一。”

白新羽轻轻推开了俞风城，拉开车门上了车。

俞风城怀里一空，那一瞬间好像所有温度都被抽离了，他怔愣地看着自已的手，最终慢慢握紧了拳头。

白新羽把车开出停车场，阳光洒进车里的刹那，他才觉得眼前的阴云消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把车里的摇滚乐开到了最大，当那震荡内脏的重金属音乐冲进耳膜，他才感觉自已从刚才那种要把人溺毙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几乎每次见俞风城，他都要好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偏偏他无法回避，俞风城高超而执着的追踪技能不仅用在了战场上，也用在了他身上。他感觉自已陷入了一个沙地，他不想往下沉，却又逃不出去，他想不出任何能摆脱俞风城的办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已被淹没？他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眼里尽是挣扎。

部队的申请通过后，白新羽跟着徐总出发了。

徐总是个性格豪爽、博学健谈的人，俩人又都是军人出身，一路上很有共同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大哥、小弟地相称。

这一次同行的还有中伟的两个领导和五个安保人员，那五个人一水儿的退伍兵，而且都不是普通部队退下来的，看来徐总网罗了不少人才，但也从侧面证实了中伟的跨国项目有多危险。

中伟表面上是做通讯电子产品的，其实背地里就是用来“偷看”他国的眼睛，每修一个通讯基站，背后可能都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中伟干的事儿，其实也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别国的安全机构，所以虽然中伟的主要盈利产品很有市场前景，但依然很难打入大国市场，倒是那些不发达国家，为了某些实在的利益，会接受中伟的入驻，只不过这些不发达国家大多政局不稳定，所以中伟的工作经常受到一些武装的、非武装的势力的威胁，这就是中伟的国际安全部存在的意义。

白新羽想开安保工作，业务范围大多就在这些不稳定的国家，这次虽然不出境，但临行前徐总依然反复强调了“不排除有危险的可能”，他也没在意，他当然知道有危险，没有危险安保公司还靠什么吃饭。

飞机抵达博茨，已经是深夜，他给他妈和他哥分别发了个报平安的信息，然后早早休息了。

刚躺下没两分钟，手机响了，他拿过电话一看，是俞风城打来的，他不想一晚上被骚扰，就接了电话。

“新羽，你到了吗？”

“嗯，刚到。”

“平时一定要跟徐总一起行动，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我知道。”

“睡觉吧，晚安。”

白新羽顿了顿：“嗯。”

“新羽。”俞风城笑道，“我入学那天，你能来看看吗？听说场面会很有意思，而且，我会代表新生发言。”

那充满期盼的语气，让白新羽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吞不下吐不出，差点儿把他憋出毛病来。

“我也会邀请东元和燕少榛，你们就当来给战友庆祝入学了，行吗？”

白新羽艰涩地说：“好，我们会去。”

俞风城笑道：“我那天肯定会很帅的。”

“我……我累了，睡觉了。”

“睡吧。”俞风城低笑两声，“祝你梦到咱们一起打靶。”

白新羽挂了电话，对着屏幕用力比了个中指：“梦你大爷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白新羽跟着徐总开始了在博茨的考察，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耗在了公司里，白新羽参与了一个商务会和午餐会，不知道是不是俞家的面子，他受到的热情招待远超想象。

不过，这个地方经济不发达，稍微像样点的东西都得空运过来，所以招待得再好，条件也有限，但他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下午，公司派车带他在附近逛一逛，越是未开发的地方，越有一些值得看的自然风光。在车上，徐总道：“这两天我在公司有一些事务要处理，也有一些关系要维护，所以你得等我两天。后天咱们就去边境考察一些通讯基站，你到那里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安保人员是怎么工作的，其实也就是比当兵的自由度大一些、以及工资高很多，但一样的辛苦和危险。”

“通讯基站要派人长期看守吗。”

“不一定，我们经历的大部分威胁，都是在建基站的时候，时不时会受到各种势力的骚扰，有反政府的，有勒索要钱的，有阴谋论的，甚至有时候会受到当地居民的要挟，我们在很多地方建立的通讯基站，都是拿枪守着建出来的。不过一般建出来之后就没事儿了，第一通讯塔不那么好破坏，第二我们人都走了，他们没处找茬，很多也就散了，除非是当地有特别动荡的事情，可能威胁到基站，才会派人看守。当然了，我是不会带你去那些危险系数太高的地方的，你跟着我出来，我得把你完整地送回去不是。”

白新羽笑道：“徐哥，你别忘了我是雪豹大队出来的，我想开安保公司，就必然要跟危险共处，方便的话，还是带我多见识见识吧。”

徐总笑了笑：“也有道理，我考虑考虑。”

“好，看徐哥方便。”

在市里待了两天，白新羽也领略了一下别有风味的西部风光，公司的人怕他闷，还变着法儿带他去玩儿，其实他连昆仑山那么贫瘠的地方都待过，没人比他更耐得住寂寞。

两天后，徐总带着他和那五个人，开车前往边境，在车上，白新羽见到了一些真家伙。

“靠，勃朗宁，Ak47，mP7，你们可真有本事啊。”白新羽抓起一把德国产的mP7冲锋枪，抚摸着那特殊烤碳的枪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手感，简直爱不释手。时隔一年多，他终于再一次摸到枪了，他不禁回忆起了在部队练枪的生活，他第一次用95狙打出10环，第一次拿到射击比赛的冠军，第一次用真正的子弹打爆匪徒的脑袋……那些热血的记忆全都蜂拥进他脑海，让他胸口生出一股豪气。

他是如此地想念枪，想念这些让他第一次建立自信、获得认可的宝贝。如果他不是在射击上大放异彩，就不会有今天的他，是射击的优秀成绩，让他走出了自卑和畏缩，想要为自已争一口气。这一刻，想要回到雪豹的欲望愈发强烈起来，他的心再一次陷入了挣扎。

徐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你现在的心情我特别懂，其实我当初来中伟，也是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我怀念战场，怀念枪，我想给我的战友们多一个选择，所以我觉得跟你很投缘，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选择，无论是回部队，还是在这个领域，你一定都能大放光彩的。”

白新羽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明亮。

一行人开着车，沿着边境参观了好几个通讯基站，大部分是已经建好的，安保人员要带着技术工人定期进行维护，有一个在建的，果然如徐总所说，他们的人荷枪实弹地把守着，工人在旁边作业，乍一看真像是电影里在奴役廉价劳工。

一边考察，徐总一边给他讲解他们是如何工作的，人员的调派、资源的分布、武器的配备、如何提高安全性、如何减少或解决和当地居民、武装势力的冲突。听了一路，白新羽才发现自已以前做的调查实在是太表面了，想要运营好这样一个公司，实际面对的问题要复杂太多，如果完全没有经验，也就只能给明星、老板当当保镖了。

这几天吸收的知识和经验非常多，让白新羽欣喜不已，预计的考察期被他主动延长了，他还在一个通讯基站住了两天，不断地和那些安保人员沟通。渐渐地，他明白俞风城为什么建议他和徐总合作了，因为他可以少走很多很多弯路，而这些“弯路”意味着的大多都是安保人员自身的安全，这让白新羽就这一点，对俞风城有几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