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1)

没想到茶也醉人,喝到最后,不少人哭了起来,死别,生离,总是人过不去的坎儿,白新羽感觉自已醉了,如果在雪豹大队的经历真是一场梦,他突然不想醒了。

陈靖坐到白新羽旁边,红着眼圈摸着他的头:“新羽,你的肩膀一定会恢复的,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当你的班长,你都要好好的,知道吗。”

白新羽鼻头一酸,抓住陈靖的手,用口型叫了一句“班长”。

陈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自已抹掉了,他笑了笑:“你以前话那么多,现在突然不出声了,还真挺不习惯的,你走了之后,我该更不习惯了。从你入伍那天起,就是我带的你,以后不能带你了,你也不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懒,经常给我写信打电话啊。”

白新羽用力点点头,把脑袋顶在陈靖的肩窝处,轻轻撞了两下,心里满是不舍。他在军营里碰到了太多好人,陈靖就是其中之一,一路帮扶他、鞭策他、照顾他,对他的影响不可估量,这个正直又重责任的小班长,明明比他还小了一岁,却像个大哥一样阻止他走歪路,用自已的品行和原则感染着他,他无法形容对陈靖的感激之情,这是个值得一生尊重的战友和前辈。

燕少榛也走了过来,和白新羽碰了碰杯:“新羽,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你要好好治疗,好好复健,大家都会等着你。”

白新羽朝他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

俞风城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却没有靠近。

这一场庆功宴,气氛是从头到尾的压抑和伤感。

散伙的时候,霍乔把白新羽叫进了办公室,把一个文件袋递给他:“新羽,这是你休伤病假的文件,给你保留了雪豹大队的资格。”他盯着白新羽的眼睛,郑重地说,“我们都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回来。”

白新羽点点头,接过材料的时候,心里特别感慨。他刚进部队的时候天天盼着熬过两年赶紧退伍,可真有机会暂时休息了,他却不想走了。

霍乔抽出一根烟,刚想点,大概想起医嘱来了,又放下了,他看着白新羽道:“新羽,你是个让我很意外、也很舍不得的兵,更是一个让我惊喜、让我佩服的兵,雪豹大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祖国需要你这样的战土。同时,我也要仅以风城舅舅的身份,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风城。”

白新羽点点头。

霍乔叹了口气:“我昏迷之后发生的事,陈靖跟我说了……风城这孩子,从小一直追着我的脚步,我不是没阻止过,我们全家都阻止过,但他不愧是老俞家的人,天生一个‘倔’字,结果真让他追到这里来了。他小时候父母忙,很不服管教,作起来能把大人活活气死,我是唯一一个制住他的人,他对我是崇拜也好、害怕也好,总之,小时候他只听我的话,不知不觉的,我干什么他都要学,时间久了,他就成惯性了。”

白新羽淡淡一笑,是啊,俞风城追逐着霍乔的脚步,已经成了惯性,而他追逐着俞风城一路从三连到雪豹大队,又何尝不是惯性。

“虽然我们都觉得,他应该去读军校,但他放弃军校来当兵,家里人也没拦着他,说实话,比起他闯过的祸,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当兵之后老实多了,以前在我们家那片儿可就是个惹不起的混世小魔王。”

白新羽静静地听着,他逐渐能理解俞风城,当一个人将另一个当做目标的时候,能够迸发出百倍的力量。

霍乔温和地看着白新羽:“风城跟你的情谊,我也看在眼里,他从来没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过,他不仅把你当朋友,还将你当做他的责任,因为他心里始终认为,你是他带进来的,他有义务保护好你,所以这次你受伤,还是为他受伤,他是真的很痛苦。”

白新羽垂下了头去,平时不是嬉皮笑脸就是严苛狠辣的霍乔,突然推心置腹地与他谈如此感性的话题,他实在有些不习惯,何况他们谈的是俞风城。

霍乔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我话就说这么多了,你们俩还是要看造化,希望你过段时间冷静冷静,也能有一个新的视角。最后,祝你早日痊愈。”

白新羽如获大赦,他站起身,跟霍乔用力握了握手,却无法直视霍乔的眼睛。

霍乔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共和国战土,也是雪豹大队永远的荣耀,我再说一次,我等你回来。”

白新羽眼眶一热,最终抬起头,直视着霍乔,用左手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对霍乔的崇敬从来没变过。

晚上,霍乔派车送他们全家去机场,雪豹大队全员在操场给他送行。

白新羽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酸不已,他的目光扫过霍乔、陈靖、燕少榛,最后落到了俞风城脸上,俩人遥遥相望,已经分不清眼里究竟藏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怕自已失控,强忍着眼泪上了车。车一开,他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已会这么快就离开部队、离开俞风城,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斗志昂扬的特种兵,转眼间,他们因伤而分道扬镳。

简隋英搂着他的肩膀,搓着他的头发:“想哭就尽情地哭。”

白新羽揪着简隋英的衣服,无声地哭泣着,他感谢简隋英把他送到了部队,这里让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一个合格的战土,不论结局如何,他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回到北京后,白新羽静心休养身体,积极配合治疗,又动了一次大的手术。

他喉咙渐渐能发出一点声音了,肩膀也开始可以活动。但他总是睡不好觉,家里的大床比部队的行军床舒服千百倍,他却不习惯,看不到熟悉的军营和战友,他感到无法形容的空虚和寂寞,他还无法把自已的身份抽离出来,他始终觉得,自已依然是一名特种兵。

冯东元、陈靖和燕少榛都给他打过电话,虽然他无法发声,但听着他们说话,他也觉得很安慰,武班长还给他写过一份信,那样粗糙冷硬的人,字迹居然很是端正,而且信上是满满的暖人心扉的安慰之词。

他在收纳信件的时候,不经意看到行李里的一个大纸袋,他猛然想起了那是什么,用颤抖的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叠厚厚的照片,是他们去库尔勒军训的时候,那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偷拍的他和俞风城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们,神采飞扬,笑容无忧无虑,他忘不了俞风城还拿这女孩子揶揄他。他心脏猛地收紧,难受的情绪将他的身体贯穿了。他把照片收进纸袋里,再不敢看。

回到家这一个多月以来,冰化了、雪融了,他的伤也在好转,可为什么他好像还活在部队里,他的心似乎被囚禁在了那里,时时牵挂,无法解脱。

因为伤病,他拒绝了以前所有朋友的邀约,不参加任何活动,但每天依然准时五点半起床,出去锻炼一圈,保持着部队的作息,连他爸妈都快不认识他了。

他哥来找他谈过一次,问他伤好之后有什么打算,他不敢说他想回雪豹大队,他怕家人受不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已的肩膀能不能恢复,所以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要等伤好之后再说。

他哥也不置可否,就说让他好好养伤,其实他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了,也许这份执念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回家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他接到了从雪豹大队打过来的电话,他以为是陈靖或是燕少榛,高兴地接了,想让他们听听自已久违了的声音。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的却是俞风城的声音:“新羽,是我。”

白新羽怔住了,握着电话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了。

“你的伤好点了吗?”俞风城知道他不能说话,自顾自地说着,“这两个月我们又执行了一次任务,身边的战友又少了一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哪天会轮到我,每次想着自已可能会死,我都会特别……想你。”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气,俞风城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一直觉得俞风城很强,所以避免去想俞风城会受伤、会死的画面,可子弹无情,俞风城也是肉体凡胎,随时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突然感觉到了深深地恐惧,哑声道:“……谁?”

俞风城一愣:“新羽?你能说话了?”尽管那声音沙哑得吓人,完全听不出是谁发出的。

白新羽艰难地说:“谁……走了?”

俞风城沉声道:“别问了。”

白新羽沉默了,是啊,他不知道更好,就让那些战友一直活在他的记忆里吧。

俞风城迟疑地问道:“新羽,你回家之后,有想过我吗?”

白新羽轻声道:“嗯。”

俞风城呼吸一滞,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新羽一字一顿道:“我想雪豹。”

“……我们也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