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东元看了俞风城一眼,眼里有几分责怪,虽然他们都没看到怎么回事,但也多少能猜到一点,他把白新羽扶了起来:“回宿舍吧,换套衣服。”
俞风城支着下巴,毫无愧色。
除了钱亮和冯东元,其他人大多在窃笑不止。白新羽给他们的印象很差,在火车上就够招人烦了,第一天训练还迟到,这些新兵蛋子们都不是坏人,但对于白新羽这种不着调的人,他们心里多少是瞧不起的。
白新羽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受过气,就算有人惹着他了,也有他哥给他出头。来部队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身边没有父母和哥,没有能给他撑腰的钱权和狐朋狗友,面对凶得吓人的教官,狠辣的班长,还有这个以戏弄他为乐的煞星,他感到孤立无援。他知道很多新兵不喜欢他,他在这里就像个多余的,他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欢迎他。来这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好想回家!
陈靖走了过来,看了看白新羽:“吃饱没有?”
白新羽点点头。
“你们俩陪他回去换衣服。”
白新羽摇摇头,推开冯东元和钱亮,闷声道:“我自已回去。”说完低头跑出食堂。他一路上就感觉自已肚子的地方湿乎乎热腾腾的,衣襟还不断往下滴着汤汤水水,他边走边抹眼泪,心里的委屈已然泛滥。
回宿舍后,他拿上一套衣服去了水房,脱下脏衣服,拿湿毛巾擦肚皮和大腿,正擦着呢,水房的门被推开了。
白新羽回头一看,俞风城双手插兜,斜靠在门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一阵头皮发麻,颤声道:“你……你想干吗?”旧恨添新仇,他现在看到俞风城,分外眼红。
俞风城笑道:“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啊。”他说话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白新羽身上扫视,“啧啧”两声,“年纪轻轻就有肚子,都过什么堕落的日子了?你得练练。”
白新羽被俞风城看得毛骨悚然,他怒道:“关你屁事!”
俞风城薄削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踏进水房,轻巧地带上了门。
白新羽大叫一声:“你别过来,混蛋!你敢过来,我就豁出去不要脸了,我就叫强奸,叫非礼!”
俞风城“哦”了一声,“叫吧,我听着。”
白新羽浑身直哆嗦,他对俞煞星是又恨又怕,那种无法抵抗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俞风城一个箭步跨到了白新羽面前,把他困在自已和洗衣槽之间,动弹不得。
白新羽挥拳就想打他。俞风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扭到了背后,轻笑道:“叫啊,挺有意思的。”
白新羽怒瞪着他:“你这个变态,我跟你没完!”
俞风城点点头:“是没完啊。我都说了,义务兵至少两年呢。”
白新羽脸憋得通红:“你变态,神经病,脑子有问题,你再敢招惹我,我哥会……”
俞风城突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原本戏弄的表情一变,目露凶光,寒声道:“受欺负了只知道找你哥,你几岁了?嗯?”
白新羽被他的突然变脸吓到了,惊恐地看着他。
俞风城贴近他耳边,沉声道:“指导员办公室的楼下有公共电话,打电话给你那救世主表哥,让他把你弄回去,部队不是让你这种窝囊废混日子的地方,有多远,滚多远,别留在这里给部队抹黑。”
白新羽脸涨得通红,因为俞风城故意用虎口压着他的动脉,虽然力道不至于让他窒息,但已然是呼吸困难。他虽然认识俞风城才几天,但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一步步深入心底,尤其是对方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他腿都软了。
俞风城放开了白新羽,用鄙夷的目光把他从头打量到尾,将他那副瑟瑟发抖的怂样尽收眼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滚回去。”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敞开的门灌进来一股风,把白新羽吹得一哆嗦,他吸了吸鼻子,赶紧套上衣服,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指导员办公室跑去。比起随便调戏他的俞风城,毫不掩饰地流露对他的厌恶的俞风城,还要更可怕。他是窝囊废又怎么样,在他妈眼里他还是宝贝呢,这个鬼地方又不是他想来的,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白新羽跑到传达室,发现刚吃过饭的新兵们已经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五部电话后面都排着长队,白新羽憋了一肚子委屈想哭诉,看到这让人无力的长队,顿时提不起劲儿来了。他犹豫再三,扭头回宿舍了,打算等人少点儿再来,他听到他妈的声音一定会哭的,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
白新羽颓丧地回到宿舍,班上的人都回来了,他一进宿舍,屋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白新羽低着头走回自已的床位,谁也没看,一头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脑袋:“起来,一个小时前我刚说过,宿舍纪律之一,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觉,其他时间不准卧床。”
白新羽闷声道:“我不守纪律,你把我开除吧。”
白新羽很抗拒地低着头。
陈靖抬高音量:“站直了!”
白新羽想起早上的“拉筋运动”,还是有点儿害怕,挺直了腰。他一抬头,见俞风城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盯着他,目光中依然充满讽刺。
陈靖看着他:“你想回家?”
白新羽点点头。
“这里谁不想回家?巴图尔的家是离营区最近的,220公里,可最近的公路离他家也有80公里,那80公里的土路,你知道要走多久吗?一整天。他家没有电话,你们有条件的能打电话给家里人,他能吗?除非是紧急情况,部队不会特别派车送他回家,哪怕是逢年过节。这220公里在城市里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离得这么近,他却两三年都回不了家,听不到家里人的声音,你问问他想不想回家。”
巴图尔抓了抓头发,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眼圈有点儿发红。
白新羽不明白班长说这个干吗,但他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白新羽,你1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你比巴图尔大了6岁,是这个班年纪最大的,你这虚长的6岁,就是让你起了次早、跑了次步、受了次委屈,就哭着喊着要回家的?”
白新羽这个人,他亲爹都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他也一直是个得过且过的态度,反正家里不愁钱花,他每天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那都是他应得的,谁叫他投胎投得好呢。虽然他爸妈、他哥经常骂他,但他早就油盐不进了,对于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该怎样还怎样。有时候他觉得,自已已经没什么羞耻心了,并且为此沾沾自喜,可这个比他还小了一岁的冷面班长的一席话,和宿舍里那些注视他的目光,让他臊得脸发烫。
陈靖推了推眼镜:“我也想回家,我想回家的时候,我爹妈问起我在部队做了什么,我能数出一二三来,而不是耍赖让人把我‘开除’!”
白新羽抿着嘴,一言不发,他既羞恼、又不服气,心里对陈靖这么不给他面子充满了怨愤。他今天究竟是倒了什么霉?这是他正式入伍的第一天早上,就先是被连长当着所有新兵的面儿训了,然后被俞风城泼了一身粥,外加威胁,最后又被班长一通批评,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和他八字犯冲!他再待下去,得去半条命!
陈靖看着白新羽明显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你好好反省一下吧。大家列队站好,我现在教大家叠被子。”
白新羽情绪低落,一上午的时间都浑浑噩噩的,也没怎么认真听,他不断想着自已的悲惨经历,担忧着接下来的生活。
陈靖教完之后,让大家分组练习。
钱亮和冯东元凑到白新羽身边,钱亮推了推低垂着脑袋的白新羽:“哎,你没事儿吧?”
白新羽摇摇头,谁也不想搭理。
冯东元低声道:“你别难过了,班长也是为你好,其实……班长说得也没错,你如果太娇气,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