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昀音咽了几口唾沫,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赏给冯恩增,丢下一句“睡吧”,然后快步走向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看自己有没有表现出破绽。

冯恩增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放下报纸上楼进了女儿房间,看她已经熟睡就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同样睁眼到天亮的胡宝灵。

她的睡眠依旧十分匮乏,吃褪黑素也没有什么用,她想她一定要在期末考试后挑一天再去看心理医生。

一如既往地,冯恩增看着办公桌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叹气。

午休间隙,邹元来找冯恩增。

他替冯恩增点了一支烟,才缓缓说“那事儿,怎么着了?”

冯恩增斜着睨他一眼,“什么事?”

“哥们儿是关心你的政治前途。”

“基本没戏。”冯恩增往茶杯里倒着热水,“直接从市长升任常务副省长,没可能,组织程序在那摆着呢。再说,我前面还有一尊大佛挡着,瞿书记不调走,我就当不上书记,除非换个地方,这不是急得来的事。”

“你老婆的舅舅不是才进局里?替你说句话不是什么难事吧?或者借个机会调走瞿家国,你不就上去了。”

“老一辈都是有斗争智慧的,说什么,什么时候说,他们心里怕是早就盘算好了。这事别人家八成是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家。”

“唉,实话说了吧,我上周回家套我哥的话,组织部的人已经在考察赵达功了,说不定到最后咱俩落个干瞪眼。”邹元喝了一口冯恩增泡给他的茶。

“赵达功两个周前还来我家里了,当时我不在家,昀音说他来给女儿找辅导老师。”

“你这老婆,肯定没跟你说实话。”话出口,邹元开始觉得不对劲,看着冯恩增“不能吧,虽说你们感情不好,她也不至于去帮外人吧?”

“但我大嫂说,上面下来人正在查赵家,这时候提拔,不合常理。”冯恩增没理会邹元的话,想了想他听到的消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谁知道呢?还是你们玩得惊心动魄,脑子每天得转多少个弯?我要是听话也当了官,不知道得少活多少年。”邹元半躺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冯恩增办公室的天花板,发出感叹,“这官当多大才算大啊?其实现在的日子也算不错了,有钱花,有房子住,还有个小女朋友。”想到这里,邹元一下子坐起来,“你那小女朋友最近怎么样?还合适吗?”

冯恩增左手食指狠狠指了一下他,“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真是个流氓。”

邹元是个混不吝的人,“流氓怎么了?哥们从来不给自己立正人君子的人设,敢惹,也敢娶。”

“还行,但也就那样吧,还是放不开自己的个性,我又不能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会主动找我。”冯恩增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毕竟…目前来说,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能给她,但我也是真的喜欢她,那种纯而粹的神情,无欲无求,我从来没在别的女人眼睛里见过。”

“你从来都觉得女人靠近你是别有所图。”

“我巴不得她图我什么呢,证明我对她还算有用的人。”

“情种,你他妈真是个大情种。”邹元喝了一口水,听到这个答案,差一点喷出来“说起这个,有一件事情我觉得特别奇怪。我去林城替你料理她家的事,我公司律师刚把赔款合同拿出来要爽快掏钱的时候,他们家人立马同意签字了,甚至不愿意讨价还价。按照他们漫天要价的贪婪行为,这不合理。”

都是聪明人。冯恩增和邹元迅速交换了眼神,明白了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这件事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攒多了我一块儿清算。”

“那你升迁的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家老爷子已经退了,之后的事谁说得准?。”

14 礼物

圣诞节后是元旦,但节日的气氛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淡。为了应付考试周,这两周胡宝灵过得忙忙碌碌,根本想不起有冯恩增的存在。

除了在新年那一日草草的回复他的短信:“新年快乐!”

终于在她考完试的这一天,冯恩增把车开到她宿舍楼下,熄了车灯,慢慢抽着烟坐在车里等。

考试周不熄灯,已经半夜十二点钟,她宿舍的灯还是亮的,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犹豫再三,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宝灵,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准备睡了。”

“好,晚安。”

“晚安。”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他又在车里坐了一会才驱车驶离。

冯恩增一直在等胡宝灵主动打电话给他。

但又快一周过去了,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在这段关系里她一直是被动的,被动地接电话,被动地跟他去这里去那里…

但冯恩增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动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先给林子衍打了电话,问了问胡宝灵最近的动向,却得知她在自己去看她的第二天就放寒假回家了。

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怒火简直要吞噬了他,心脏也越来越难受,这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伤他的心?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和告知,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寒假回家了?

但作为一个官场里浸淫多年的人,冯恩增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情绪的爆发并不能解决问题,他有时间,他愿意等。

而林子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隔了一天就打电话给胡宝灵,说他在江城为胡宝灵找到了一个份量很重的实习,询问她要不要回江城来。

站在胡宝灵的角度,她根本无法拒绝这个机会:咨询公司,医疗行业,计算机AI智能…每一个关键词都在告诉她,机不可失,早一点自食其力,经历变故的家里就不会有那么重的负担。

她当时就答应下来,然后买了第二天的高铁票回了学校。

冯恩增照旧会晚上在空闲的时候把车开到她宿舍楼底下,即使宿舍楼的灯依旧是黑的,他也愿意静静地坐着抽烟,因为只有这时候,就算发呆,心也是平静的。

裙带牵系,朋党之争,朝堂倾轧,追名逐利…实在是让人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