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听得瞠目结舌,一口饭咽不下去,“他怎么那么傻,白白送了性命?”
夕阳西下,他和刘翊阳嫌屋里太过闷热,双双抱着碗蹲在台阶上,相比他的食不知味,刘翊阳仍大口大口扒着饭,等碗底空了后,刘翊阳突然问他,“你听说过营啸吗?”
孟渔虽没学出什么名头,那也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点了点头。
军营是肃杀之地,在战乱频繁的日子里士兵提心吊胆度日,长年累月压力可想而知。
营啸多发生在夜半,也许是突发癔症的士兵一声尖叫,也许只是一声狗吠狼吼,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导致军心溃乱,造成士兵疯魔发癫甚至自相残杀的惨烈场面。
“训练有序的将士尚且有崩溃之时,何况只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刘翊阳缓缓地说,“那个小教头十六岁,为了给病中的母亲讨一口饭吃才误入歧途,手里握了几条人命,口口声声说往生就可通往极乐,但也许至死他都分不清自己所作是对是错,春秋大梦乍醒,无颜再活下去。”
这几日孟渔见过太多为了抢夺一小袋米或破口大骂或打得头破血流的画面,在这人人自危的处境里,他无从苛责,而当人无能为力时就只能寄托于天,祈求天早降大雨,解人间疾苦。
百姓若非穷途末路,又怎么会把天君教当作最后的希望?
这个国家是只矫健精壮的猛虎,但皮毛里不乏有吸血的跳蚤,如果不能歼灭这些虫蚁,假以时日,再勇猛的野兽也会逐渐孱弱。
刘翊阳站起身跺了两下脚,信誓旦旦道:“你不必太过伤怀,只管等着我把那群不成器的蝼蚁连根拔起。”
傅至景和刘翊阳里应外合,天君教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孟渔当然信他们有清剿邪匪的能力,闻言揉着蹲得发麻的腿站起来,扬声,“表哥在山口出力,我在城中也得加把劲,绝不让那些仗着有几个银钱就为非作歹的富绅多贪一粒米。”
刘翊阳垂眸望着士气大振的孟渔,愣了两瞬,临走前快速地说:“认识你有些时日,表弟,我收回从前骂你是废物的狂妄之言。”
抛下这样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至院门,与前来的傅至景碰了个面。
两人之前虽皆效忠于二殿下却谈不上有交情,如今共事几日,皆对彼此多了些纯粹的赏识,但也仅限于此,碰了面仍是淡淡地一颔首,除了公事外不再多言,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二人心知肚明。
刘翊阳扫一眼小跑着迎接傅至景的孟渔,唇角绷紧不再多看。
“京城来的信,我看看。”
孟渔打开信笺,细细读过每一个字,越读眉眼的亮色越浓,读到最后一行时,近乎欢喜鼓舞道:“二嫂有喜了!”
“是。”两人边说着边进了屋,傅至景将门关严实才接着说,“二殿下很是高兴,当即差人来向你报喜。”
孟渔拿着信纸快乐地在室内绕了几圈,“那二哥是不是不用娶秦都指挥使的女儿了?”
他等了会,傅至景都没接话,笑容淡了些,咬住了唇,“还是要娶?”
“说是双喜临门。”
“这算哪门子的双喜临门?”孟渔气结,“二哥根本就不喜欢什么秦姑娘,这不是害了人家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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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还在孕中就要被迫接受府中多一个新人,哪里是喜,简直是惊。
“陛下已经准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
钦天监算出是今年最好的良辰吉日,时日卡得紧,那时他们应当还在川西。
皇命难违,此事已全无回旋之地。
孟渔的欣喜被冲淡,笑容彻底垮了下来,沉默地将信纸收了回去。
炎天暑月,已近日薄西山却仍火烧火燎一般的灼热,孟渔抹一下颈部的热汗,庆幸自己不在京中,不必被指派去操办二哥的婚宴。
【作者有话说】
小傅日记之:
x月x日:笨蛋小鱼和蒋文慎说话,记一笔。
x月x日:刘某每天都在勾搭我老婆,记一笔。
x月x日:怎么有那么多苍蝇,记一笔。
小鱼日记之:
x月x日:吃醋了吗?醋了。
x月x日:吃醋了吗?醋了。
x月x日:吃醋了吗?醋了。
◇ 第35章
天君教到底是一群乌集之众,既没有行军作战的本领,也没有能出谋划策的军师,哪是傅至景和刘翊阳的对手?
到了第七日,带着精兵进山探路的刘翊阳又活抓了五个外出的教徒。
所谓擒贼先擒王,傅至景将人分别关押审问,试图套出教主的落脚点。
这些小喽啰都是被煽动的无知百姓,傅至景纵有千般手段也难以将残忍的刑罚用在他们身上,加上他们的妻儿都在教主的手里,又是对教义深信不疑的死脑筋,威逼利诱一番盘问下来,只获取教中粮食告急的有效讯息。
天君教的粮食已快见底,不曾“助人往生”的教徒没有功德在身,只能靠啃些草皮果腹。
傅至景厉声道:“你们的教主自己吃香喝辣的,把你们当牛当马一样使唤,却连口饭都不肯分给你们,动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混账东西。”
他搬出刘翊阳,“此次和本官同行的曾是飞云少将军刘翊阳,想必你们都听过他的大名,仔细掂量掂量,你们所谓的教主有没有本事和少将军抗衡?”
刘翊阳年少才名,威震四方,衡国的百姓谁人不晓,拿他跟天君教教主相比是埋汰了他。
这番话说出来,其中原先誓死追随教主的两人皆有所动摇,傅至景给他们下了剂猛药,“听着,现下你们有将功补过的机会,趁早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等少将军捣了天君教的老窝,你们就是重犯中的重犯,连你们的妻儿都要流放三千里。”
“本官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辰,一炷香内若不说,往后说得再多本官也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