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夜在院里走了几圈,刚一换上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双草鞋轻便柔软, 远没有他先前以为的编织物应有的磨脚硌人。
也可能是赵岁岁编这东西的手艺太?好, 草鞋本?来就不如布鞋耐用,赵岁岁又特意在鞋底多编了一层,希望他能多穿几天?。
戚长夜很?喜欢这双鞋子?,但草鞋只能在村子?里穿,上山的话还是得换回原本?的布鞋。
毕竟山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 还是得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一些,尤其是他的目的是采摘树莓,动?不动?就要在一个地方?摘上半天?,等将?那些树莓彻底扫荡干净后戚长夜才发觉自己的衣服里早就捂出?了一身的汗。
明明相处才不过?几日,赵岁岁却已经养成了坐在院里边弄东西边等着戚长夜回来的习惯,他听着门前的动?静便急忙放下了手里已经初见模样的竹篮,起身开门将?戚长夜手中的背篓接了过?来。
背篓里装的都是树莓,虽说数量不少但重量却不是很?沉,赵岁岁便想用另一只手去接他手里的水桶,可他才刚伸出?手,戚长夜却侧过?了身子?避让开来。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岁岁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戚长夜的背影,看?着戚长夜直接走到?水缸前面?,掀开水缸上的盖子?将?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他紧紧攥着背篓的带子?,指尖捏的都有些泛白,戚长夜将?两?大桶水都倒了进去,也没去解身上的竹弓,重新拎起水桶朝着赵岁岁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再去打两?桶水。”
赵岁岁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看?着戚长夜离开。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一直到?再看?不见戚长夜的身影后才转身进屋,先是将?背篓拿进堂屋找地方?放好,再是……再是什么来着?赵岁岁有些困惑地想。
哦对,他应该继续去做手上的事情,每次上山戚大哥都会带回来一大堆东西,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占的满满当当,连带着家里仅有的几个背篓竹篮里也都装满了东西。
戚家的东西实在是少,毕竟多数物品都被原主拿去低价卖了,还有一堆放了太?久破破烂烂不能再用的,要不是床啊柜子?啊这些大件不好搬运估计也剩不下,赵岁岁眼前又浮现出?了戚长夜今早准备出?门前的模样家里仅有的几个背篓篮子?里的东西被他倒来倒去的,挪了半天?才空出?了一个背篓背着上山。
家里需要这些东西,而他又刚好会做。
戚长夜什么都没说,赵岁岁却记在了心上,白日抽出?了些空闲便开始忙活起来。
他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劳碌命,即便是干活干累了坐在那里休息时手上也要有点东西,换做平时他肯定在第一时间继续去忙那个编到?一半的篮子?了,此刻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水缸前方?,也就是戚长夜刚刚站着的位置。
缸壁上挂着几滴溅上去的水珠,赵岁岁伸出?手指轻轻抹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赵岁岁猛地收回了手。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戚长夜似乎从没让他做过?重活。
赵岁岁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汉子?,村里的汉子?能勤快下地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若是能帮着忙点家里的活计那更是人人夸赞是无数人做梦都想要的女婿哥婿。他在赵家时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种菜喂鸡缝补衣物等事全部都要一手包办,饶是这样赵家人也看?不惯他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容易闲上一会儿?又会被打发去田里下地干活。
同赵家相比,戚家的日子?实在是要好过?太?多太?多了。
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活计归根结底不过是四个字顺手的事。
路过?柴房时见着劈好的柴火掉下去了几根、吃完饭后随手往桌上一放的碗筷、干完活后被肆意丢在院里的农具……明明只是顺手捡起来拿一下就能做完的事情,很?多汉子?却偏偏就要视而不见,非要将?东西放在那里放上几个时辰等人专门过?来收拾。
戚长夜是不一样的。
赵岁岁想。
戚长夜与他见过?的所有汉子?都不一样。
赵岁岁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昨日戚长夜在冯家村时他自己一人将?后院的菜地全部翻弄了一遍,从天色微亮就开始忙活一口气忙到?了日头高照正午时分,同戚桐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去忙院里的事情,否则戚长夜也不会仅过一日就收获了一件衣服和一双草鞋了。
赵岁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他将?这一切都视作日常,他甚至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了麻木如果不是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但现在,他做的一切却又多了层特殊的意义?。
一切都与往日相同,一切却都似乎有所不同。
赵岁岁捻干指尖的水痕,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戚长夜很?快打回了第二次水。
他前前后后共折腾了三次,第三次回来时手里竟还拎了只半死不活的野兔,赵岁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他的年龄本?就不是很?大,又天?生就长了双杏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无辜又真?诚,是很?容易获得其他人好感的长相。
戚长夜朝他招了招手:“晚上就吃它吧……小心!野兔爪利,别伤到?你。”
赵岁岁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兔子?接了过?来,戚长夜看?那样子?甚至觉得他要将?兔子?给供起来。
他不放心地补充了句:“你会弄吗?”
毛绒绒的触感传到?指尖,赵岁岁一眼便看?到?了兔子?身上的几道仍在流血的伤口。发现这窝兔子?纯属意外,戚长夜的第一反应就是拉弓射箭,奈何半成品竹弓的威力到?底是差上一些,箭矢的力道和射程都不太?行,箭袋都射空了才只捉到?了这一只兔子?,身上的皮毛也不好卖了,只能鞣制一下留给自家人使用。
他要是想追收获应当不止这一只野兔,但一箭射出?其他兔子?受惊四散而逃直接朝着山林的方?向窜了进去,戚长夜怕贸然进山迷失了方?向,最后才只带了这一只回来。
并不是只多么肥硕的兔子?,至多也就一斤多上一点儿?,戚长夜没想着送到?镇上去卖,这么大点卖不上价格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家里人也是许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赵岁岁太?瘦了,戚桐也太?瘦了,都该好好补补。
赵岁岁仍沉浸在他猎了只野兔回来的喜悦之中,闻言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一般脸色惨白,他垂下头盯着地面?,“不、不会……”。
肉这东西太?精贵了,他娘怕他糟蹋了东西从来不让他碰上一下,鸡鸭鱼兔就更难得了,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赵岁岁都从没碰到?过?一次。
他会杀鱼还是在院子?里见他娘干活时偷着学的,找个硬的重的东西对着脑门狠狠敲上一下,看?着吓人,但当人饿到?了一定程度时也没心思?去想怕不怕了。
“行,那你先找个东西罩着点它,等下我过?来弄。”
戚长夜大致猜到?了赵岁岁因?何如此,说来说去总与他生活的赵家脱不开关系,他想了想:“人无完人,有不会的东西再正常不过?,像我也不会做衣服不会编草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都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慢慢学着或直接找个会弄的人做便是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随意,不像安慰,更像是日常生活中随口一句的闲聊,可赵岁岁却就是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一瞬间赵岁岁竟莫名感到?有些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他爹娘不能这样呢?
明明堂弟也不会这些,为什么爹娘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