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淼反应了一会儿，看看他旁边的人的表情，忽然懂了自己来的作用是什么。

林清淼用两人都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周律，方便发我个定位么？我来订酒店。”

从林清淼的视角看过去，刚巧能看到周靳刻意地停顿了一瞬，陈松已经连忙摆手，“哎呀，住什么酒店，多麻烦，你们来我们村里帮忙，住的地方早就收拾好了呀。”

周靳看了林清淼一眼，林清淼心领神会。

林清淼：“不麻烦的，我们差旅都报销的，不订不好做账。”

周靳点头：“律所有规章制度。”

陈松哦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饭总是要一起吃的吧？”

“当然。”

林清淼的手机叮了一声，是周靳发过来的微信：陈主任他们工资不高，这一路尽量别让他给钱。

她回了一个收到，算是她这趟行程收到的第一个任务，林清淼打开软件，没找到什么高端酒店，选了一家评价好的民宿，在线下单。

周靳：本来是带懂海商的诉讼过来的，他签证过期了，这一路不用你做别的，就单纯做助理。

林清淼：明白。

她犹豫片刻：你以前做过诉讼？民事？

周靳：以前能接触到的都做过。

林清淼发自真心地发了个大拇指过去。

下了大巴车后，他们到了个码头，咸湿的海风吹过来，屯门码头的字样出现在视线中，林清淼走到公示牌前，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这里的船两个小时一班，码头前的空地已经等了不少人，放眼望去，这片海像坠入地球的蓝宝石，蓝的更加清透。

“这边风景挺好的。”林清淼感叹，“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海了，山东和浙江那边的都灰了。”

“那肯定蓝啊，我们这几年为了白海豚做水质保护，这海里投了不少钱。电视台还专门来我们这儿拍过纪录片，上过电视的。”

“你以前没来过的话，明天我带你们好好出海转一转，现在不是流行那什么海钓吗？咱们这儿钓不了，带你们开远点，去个好地方。”

林清淼很羡慕陈松，三言两语都能体会到他对家乡的认同和热爱，林清淼过去也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眷恋，她就没有，这世界没有能让她感受到乡愁的地方，辗转惯了，哪儿都能待，哪儿都待不久。

船只靠岸，林清淼起身去买船票，没想到又被陈松拦下来，非要抢着跟她买，她说了几遍可以报销，可惜这招已经用过了，陈松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给钱，林清淼记着周靳给的任务，匆忙寻找周靳的身影，发现他正从小卖部里走出来。

“票我已经买了，准备上船吧。”

林清淼松了一口气，眼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两顶编织的草帽，“选一个。”

“遮太阳？”

“跟你这花挺配。”周靳看着她手里拿了一路的花。

林清淼从包里拿出棒球帽带上，“我不用了。”

周靳自己带了一个，再戴上墨镜，一副要出海的架势，林清淼看到旁边有卖晕船药的，走过去就买了几片。

“周律，吃晕船药吗？”她问。

“不用，我不晕船。”周靳说。

林清淼就着水吞了一颗。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平常多锻炼，出来跑身体素质得跟上。”

一个多小时的海路，陈松时不时给他们介绍介绍不远处的风景，有几个著名的白海豚观测点，林清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波澜壮阔的海面。今天有风，船只摇晃的厉害，周靳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林清淼一开始以为他是累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唇白得没了血色。

“你晕船了？”

“没有。”他闭着眼睛，大脑一阵天旋地转，死鸭子嘴硬，他说没晕就是没晕。

上船之后晕船药就没用了，林清淼从自己兜里摸出来风油精递给他，难得笑了笑，跟陈松说：“我们当律师的，经常出来跑，最重要的啊，就是身体素质。”

陈松认可地点点头，周靳在林清淼身后掐了一下她的腰，她不动声色地躲过，难得轻松调侃，气氛缓和不少。

周靳走到后面的垃圾桶前，吐了好几回后，船终于靠了岸。

下船后，陈松把他们带到了一户村里的饭店， 路途中，林清淼仰头看见一尊佛像坐在不远处的山顶，白云悠悠，天蓝气清，处处都是海货的腥味，林清淼拍了几张照。这村子看上去不大，但风景独特，还有自己的地域文化，一条街上都是卖海货和纪念品的商铺。小船停进吊脚楼，不少游客都站在桥上拍照。

陈松在前面说着他们现在要去的那户人家的具体情况。林清淼看着周靳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慨，她以为以周靳的家庭，学历还有个人能力，以及他对工作的那么拼的态度，肯定在这些年里做着日进斗金的活，从没想过他还愿意辗转这么长的时间，来到看上去经济欠发达的地区，做最没有技术难度的法律援助。

进了这家吊脚楼之后，林清淼理解了家徒四壁四个字，一个头发全白的奶奶坐在小木凳上，他们三个人走进家门之后，那奶奶还是纹丝不动，林清淼看了一眼陈松习以为常的目光，发现这奶奶看不见，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从后面走过来，看到他们三人，热络地招呼了陈松。

“陈主任。”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周律师和林律师，你把你们家的情况简单跟他们说说，这次村子里申请来的法援，有机会解决的，肯定都给你们解决。”

陈松看向周靳，周靳点了点头。

围裙女找了几个凳子让他们在屋里坐下，林清淼趁着大家都在收拾，给周靳递过去一颗薄荷糖，“吐了吃这个，嗓子舒服。”

她压地声音，自己找了个方便记录的位置坐下。

周靳把糖揣进了兜里。

“我们家赵卓啊，是那个老南家的海员，去年船回来出了事故，其他人都提前回来了，只有他没了消息，活不见人，都找遍了，也没别的信，找他们老板，老板说他休假了，没去这一趟，找一起走的船员，船员都说没见过。那么大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找警察，警察说挂人口失踪，等时间到了法院判了宣告死亡，结果那边的人上次来，说得我们先证明当初赵卓真的上了船。”

陈松叹了口气：“现在这些王八蛋，心里都只有钱。没出事儿的时候把人当牛当马，一出事儿就把人当臭鸡蛋，生怕沾上一点腥。”

周靳说：“林律，去买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