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1 / 1)

赵羲姮用杯盖扔在他脑袋上,“你以为你是什么话本子里的大反派?别给我整这出,我一开始可没想知道,是你一个劲儿追着赶着要说给我听的,有屁快放,别铺垫了!”

罗浩然笑容一僵,他只是……

只是想渲染一下气氛,然后把事情引出来,小娘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脾气这么暴躁?

没关系,场面小小的失控他可以理解接受,只要事情的结局和他预想的一样就行了。

但他总觉得事情发展方向不是很对劲儿,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出来,好像没有一处是对劲儿的。

罗浩然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早在十年前,惠武帝刚刚颁发的法令,禁止残杀奴隶,残杀包括殉葬、人牲、斗兽以及虐杀。但是贵族习气难改,他们已经习惯了用奴隶进行取乐,因此有很大有部分人,偷偷蓄养了用来殉葬虐杀的奴隶……”

赵羲姮微微歪头,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你能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吗?”

这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阿耶原本是想循序渐进废黜掉奴隶制度,但只做了一半,改善了奴隶如同牛羊可以随意宰杀的地位,他人便没了。

话被打断了,罗浩然的表情都快扭曲了,他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似的大喊,“你能耐,你上来,我腾地方给你讲!”

赵羲姮不理他的咆哮,站起来拍拍衣裳,准备要走,“你再不捞点儿干的讲,就自己搁这儿待着吧。”

罗浩然连忙叫住她,“卫澧来平州之前,是陈侯的家蓄养的斗兽奴!”

赵羲姮一下子顿住,脑袋里嗡的一下子。

“他来时候,耳朵上打着耳洞,耳洞上吊着个小铜牌,正面是陈侯家的族徽,翻面是作为斗兽奴的印记!”

“而且,不止这些……”

第119章 卫澧,你去哪儿啊?……

以往各家会在奴隶耳朵上打洞,吊上铜牌,铜牌正面刻着家族族徽,翻面则是奴隶用处的标识,或是斗兽表演用的,或是殉葬的,或是做别的什么的。

就如同人们在牛羊耳朵上打上耳标,以示归属。

赵羲姮缓缓转过身,陈侯?

陈侯早就被削爵流放了,因为他私自圈养奴隶。

从时间来算的话,卫澧很有可能是陈侯府上最后一批斗兽奴。

当时那些人的惨状,骤然又浮现在赵羲姮面前。

她那时候年纪小,才七八岁,听人举报陈侯在城外的山里圈养了奴隶用来斗兽取乐,带人便去了。

所见场景,至今都难忘。

人们将山洞前的栅栏移开,光亮终于洒进了昏暗的山洞,血腥味儿险些将她冲了个仰倒。

地上一只被破开胸膛的羊,羊旁边跪着一个少年,正在啃噬羊的肝脏。

野狗在夹着尾巴,冲他狂吠,少年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鸣恐吓它们。

墙角缩着一堆也如他这么大的少年,都一样的蓬头垢面,身上被泥糊的看不清面孔。

地上、角落里,尽是皑皑白骨,人和野兽的摞在一起,难收殓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她吓得许久才找回声音,那场景简直宛如人间炼狱,回宫后高烧了一场。

所以当年,卫澧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活下去的?

他……他他他……

“还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赵羲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冲他说道。

罗浩然笑了笑,如愿看到赵羲姮脸上显露出恐惧、惊诧的表情,“你也觉得很难接受是不是?看来卫澧这个小崽子真是一点儿都没跟你说呢,如果不是我,这辈子你都要被蒙在鼓里了呢。”

“我让你继续说,把他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还有什么?”赵羲姮定定看着他。

罗浩然啧了一声,终于有种翻身的快乐。

“这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你知道我是怎么遇见他的吗?”罗浩然抑扬顿挫,笑着,用一种回忆似的语气道,“还是在一堆奴隶中。当时镇北王他老娘刚死,又逢平州大旱,镇北王要找一些奴隶给他老娘陪葬,还要找人牲来祭祀天地求雨。

平州刚建,天高皇帝远的,根本管不到这儿。

我奉镇北王之命,四处收集逃奴和一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卫澧啊,我打人堆里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牲之选。”

谁能想到呢,现在高高在上的卫澧,过往竟是那样的曲折卑贱,罗浩然越说越觉得兴奋。

“你知道吗?他的眼睛,像海东青,像狼,还像鹿,里面都是野性,简直与这片土地上所崇拜的动物一样,我觉得,他真是最合适的主祭品。”

“那他身上的刺青呢?”赵羲姮越听越觉得难受,连一呼吸一心跳都被扯得一抽抽的疼,连骂人的话都没精力在心里多说一句。

“哦!忘了,你瞧我这记性。这块儿地上的民族太多了,为了让上天知道我们每个民族都是有诚意的,当然要在祭品上打上标识,卫澧身上的刺青,就是各个民族的图腾,像鄂温克的鸟、靺鞨的海东青、契丹的白马青牛、还有狼、鹿……

但是因为不断发展演化,都变得很简略了,真可惜没疼死这个小兔崽子。

刺青的师傅为了做得更有美感,于是把它们汇聚到一起,缠绕成了一个长长的刺身,一直从他脖子这儿,绕过后背,刻到了小腹上。”

罗浩然嘿嘿笑起来,“想不到吧?人牲是要刺青的,和那些用来祭祀的猪牛羊没什么区别,人牲人牲,也就是牲畜罢了。”

“我们用萨满的祭天仪式,在卫澧的四肢处穿刺放血,血填满了石板雕刻的图腾,而上天终于被我们的诚意感动,降下了甘霖。但是卫澧这个小兔崽子,人贱命硬,血放了三天,就连仪式结束后也没死。

镇北王感到十分神奇,觉得他是上天没有享用完的贡品,于是把他收为了义子,到这儿,他才算是有了个人的身份。”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一日为奴,终身是奴。他下贱的过去洗刷不掉,做过祭天的牲畜,始终就是畜生,又怎配与人同堂而立?你是公主,生来高贵,他多恶心啊!你能想象到,他被和烤炙的牛羊一起绑在祭台时候的样子吗?你又能想象到,他和野兽撕咬,只为了一口吃的的模样吗?”

罗浩然说得嗓子干哑,但他还在继续刺激赵羲姮,“不,你想象不到,你生存的世界里,即便多么落魄,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人。啊不,是接触到这样牲畜不牲畜,人不人的东西。说他是畜生呢,他的确长着人的躯干,说他是人呢,却又是作为畜生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