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这是抗旨?”窦迁本来对蒋星渊怀着三四分提防,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是太傻,还是太精明,“小皇子的身份何等贵重,有这么多嬷嬷和乳娘照看着,能出什么闪失?你可知道多少太监挤破头也进不了那金銮殿?万岁爷愿意抬举你,还不赶快谢恩?”
蒋星渊磕头磕得青砖上沾染点点血迹,声音里带出哭腔:“或许是奴才年纪太轻,经不住事,可主子生产的时候,也有许多下人守着,还是出了意外……不怕万岁爷和老祖宗笑话,奴才一会儿看不到小主子,就觉得心慌得厉害……”
徐元景见他不为权势所动,不免高看他一眼,摆手道:“你有这份心,也算难得。罢了,这边的一应用度依循旧例,人手也不必裁撤,全都归你调度,若是皇儿有哪里不舒服,你直接报于朕……”
他正说着,忽见殿外走来一位面容明艳、打扮素净的美人。
贞贵妃在众人的簇拥中迈上台阶,捂着帕子哭道:“卫妹妹,咱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你怎么就早早地去了?”
她奔进殿中,看见徐元景,也不顾众多宫人在场,娇滴滴地扑进他怀里,哀泣道:“万岁爷,卫妹妹昨晚托梦给我,说她本是天上花神转世,因着尘缘已尽,这才香消玉殒。她心里记挂着襁褓中的孩子,嘱我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替她看顾一二……”
徐元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与往日的娇蛮迥然不同,倒有几分新鲜。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香肩,道:“爱妃有心了,朕也觉得皇儿年幼丧母,实在可怜。”
贞贵妃擦干眼泪,嫌恶地瞥了蒋星渊一眼,自乳娘手中接过胖乎乎的婴儿,有些好奇地逗弄着他。
小皇子的身子出奇的软,睁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靠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贞贵妃进宫已有七年,每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好不容易熬到这个高位,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子傍身。
此刻,她越看小皇子越喜欢,抱着舍不得撒手,偷偷觑了觑徐元景的脸色,身子一低跪在他脚边,道:“万岁爷,臣妾斗胆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徐元景因着贞贵妃的脾气肖似乐阳公主,一直对她宠爱有加,闻言唇角含笑,“但说无妨。”
“臣妾虽与卫妹妹不大来往,她托梦于我,也算难得的缘分。”她爱怜地亲了亲小皇子柔嫩的脸颊,仰着头殷切地看着他,“臣妾想将小皇子养在身边,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照顾。”
徐元景闻言有些犹豫。
窦迁暗哂贞贵妃会捡便宜,却不看好这个选择。
在外历练的大皇子已近弱冠之龄,羽翼渐丰,素有才名,又是从先皇后肚皮里出来的,占着嫡长子的名头。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就算有得力的母家相助,也没有一争之力。
“万岁爷,您就答应臣妾吧。”贞贵妃将丰腴的身子贴向徐元景的双腿,嗓音娇嗲柔媚,“臣妾保证好好看顾他,绝不让他有半点儿闪失。”
“好吧,朕依你就是。”徐元景松了口,举棋不定地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蒋星渊,“至于皇儿身边的这几个宫人……”
贞贵妃心里恨极了行事下三滥的蒋星渊,本想过河拆桥,将他抛到一旁,又顾忌着那条被他硬扣下来的肚兜。
正犹豫间,她看见神色憔悴的少年抬手按了按衣襟,作势往里伸,好像要取什么东西,立时害怕起来,接话道:“小蒋公公是卫妹妹身边的老人,考虑周详,行事稳妥,不如跟着小皇子一起去臣妾宫里吧,还有这几个老成些的嬷嬷、两个乳娘,也都过去伺候,这样的话,臣妾也放心。”
“还是你想的周到。”徐元景欣然应允。
蒋星渊磕头谢恩,态度谦恭:“谢娘娘照拂。”
这夜,徐元景留宿在贞贵妃宫中。
二人云雨过一回,疲惫的君王沉沉睡去,贞贵妃却辗转反侧,毫无困意。
她穿上肚兜和白绫裤,在凹凸有致的玉体上披了件朱红色的纱衣,踮着脚尖走到门边,推开一道缝隙,屏息观察外头动静。
晚间的时候,小皇子吐了一回奶,有些发热,到了这会儿,还在哭闹。
婴儿的啼哭声、奶娘的安抚声和少年低低的说话声顺着夜风传来,贞贵妃定了定神,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潜入蒋星渊的房间。
她自小娇生惯养,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却不得不纡尊降贵,钻进下人肮脏又寒酸的屋子,寻找自己的贴身之物。
“等本宫找到肚兜,一定要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贞贵妃小声咒骂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沉重的衣箱挪到一旁,俯身检视底下的木箱。
借着昏暗的月色,她看见一根细细的带子,心里一喜,将肚兜抽出时,却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那条。
这肚兜绣工还算不错,颜色却太过清淡,布料也不好,擦汗都嫌粗糙。
贞贵妃撇撇嘴,冷笑道:“没根的下贱东西,手里藏的肚兜倒不少,莫不是骗了哪个宫女做对食?”
本朝对宦官颇为宽容,宫中日子枯燥寂寥,太监和宫女私底下看对眼,搭伙作伴,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能成为要挟蒋星渊的把柄。
贞贵妃嫌弃地将肚兜扔在地上,泄愤般踩了几脚。
她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气得坐在冷硬的床褥上,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
门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吹气声。
火折子腾起明亮的火焰,照出少年因削瘦而更显深邃的面庞。
他的额间包扎着雪白的绷带,透出一抹淡淡的血色,看起来脆弱又无害。
“娘娘在找什么?怎么不点灯呢?”他将床边的蜡烛点燃,吹灭火折子,笑容和煦,语气镇定,“仔细伤了眼睛。”
待到发现那条沾着脚印和灰尘的肚兜,他的笑容蓦然变冷,走过去捡起,细心掸去上面的污迹,声音里带出几分讥讽:“娘娘不是名门之后吗?怎么手脚不干不净,做起鸡鸣狗盗之事?”
0186 第一百八十一回 舌剑唇枪占尽上风,因势利导攻其无备(蒋星渊剧情,2600+)
被蒋星渊抓了个现行,贞贵妃不过惊慌了一瞬,便斜睨着他,趾高气扬道:“你如今可是本宫的奴才,从头发到脚底,从穿的衣裳鞋袜到屋子里的家具摆件,哪一样不是本宫的?本宫闲来无事,四处转转,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说话间,她挑衅似的拿起小几上横着的竹簪,置于白嫩的手心轻敲。
蒋星渊将颜色淡雅的肚兜小心收进匣子,这才打叠起全部精神应对贞贵妃。
他轻声道:“娘娘说的有理,是奴才言行无状,冲撞了您。”
“不过”他越矩地抬眼看着她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唇角微微往上勾,看似恭顺,实则不驯,“娘娘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你!”贞贵妃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这会儿被他一激,火气直冲颅顶,拍桌怒斥,“蒋星渊,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
“自从……自从那一回在猎场跟你定下盟约,我便再也没有对卫婉动过手。”想起当时所受的侮辱,她的俏脸一阵青一阵红,“她的死虽然蹊跷,却与我无关,你不要把账算在我头上,更不要妄想凭借区区一条肚兜,拿捏我一辈子。”
“奴才知道。”蒋星渊的笑容越发奇异,配合着消瘦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品行卑劣的伥鬼,“卫婉容是怎么死的,奴才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