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冷天的在山上捡到眠眠的时候，他睁着眼睛可乖了，看到我的时候还特别好奇地朝我眨眼睛。”余奶奶陷入了回忆，“当时我那个心啊，一下就给融化了，就把他抱回了家。”

江枫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虽然余奶奶语气轻松，但是似乎也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心疼。

“我把他抱回家后啊，他整天除了吃米糊就是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他能睡二十二个小时。”

“后来给他取名字的时候，我当时就在想，这小孩这么爱睡觉啊，要不然就叫眠眠吧，睡眠的眠，叫起来还挺好听的。”

江枫噗嗤一乐，没想到余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余奶奶也跟着江枫笑了两声:“眠眠长大了也很乖，从小也不调皮，我做什么他就在旁边看着，特别省心。”

“后来再大一点，三四岁的眠眠就会主动帮忙收拾家务了，到了五六岁就能自己洗衣服了。”

江枫的笑容逐渐消失，怔怔地看着余奶奶。

“小枫啊。”余奶奶冲江枫笑，“你看眠眠是不是特别懂事？”

江枫点了下头，心里却想着小时候的余眠也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眠眠六岁上了一年级后，一开始每天特别开心地跟我分享学校里的事情，后面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自己是捡回来的，突然有一天跑回来问我，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江枫的手紧了紧。

“我能怎么回答他啊？”余奶奶很无奈地摆了摆手，“我骗他说爸爸妈妈去外地打工，赚钱养他的，等有空了就会回来看他。”

“眠眠真信了，后来一有人说他是野孩子的时候就会反驳，他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家看他的，他才不是野孩子。”

听到这里江枫就有点受不了了，尽管他曾经猜想过余眠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但他没想到那些恶意竟然是从小到大都伴随着余眠。

余奶奶又继续说着。

“再过了几年他长大了点，也知道我在骗他了，也就没跟以前一样整天缠着我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看他，而是问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他了。”

话音刚落，江枫的心脏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还问我，是不是他不够听话不够懂事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要他。”

“我当时就说，怎么可能。眠眠是全世界最听话最懂事的小孩。然后他又问我那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我一下就回答不出来了。”

“然后眠眠突然一下就哭了。”余奶奶像是长叹了一口气，“眠眠从小几乎很少哭，两岁之前就是饿了哭两声，两岁之后基本上都很乖，所以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眠眠那天哭过之后就再也没跟我提过关于他爸爸妈妈的事情了，上学被人骂孤儿也不吭声了。”

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疼开始蔓延至全身，江枫有些难受地捂住心脏，仿佛哭的是他而不是余眠。

“眠眠长这么大也就哭过两次，还有一次是他上初三的时候。”

余奶奶仔细地回想着，似乎怕遗漏掉什么细节。

“我就记得那个时候眠眠快要中考了，突然老师通知我让我去学校一趟。”

“我当时还以为是眠眠被重点高中提前录取了呢，毕竟眠眠从小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从来没掉出过前三名。”

“结果我到了老师办公室才知道眠眠跟别家小孩打架了，眠眠把那小孩打的挺狠，鼻青脸肿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那小孩家长让眠眠道歉，眠眠不肯，说是他先打的。”

“我知道眠眠肯定不会说谎，他要是说是那小孩先打的那就肯定没错，而且我看到眠眠也受了不少伤，我就好声好气地跟那家长说要不然互相道歉然后和解吧，毕竟那小孩也打了眠眠。”

“结果那小孩家长死活不同意，还非要眠眠跪着道歉，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只让眠眠道歉？”

“结果那家长说他家那谁谁谁是市里挺大的官儿，然后说要是眠眠不道歉就有办法让眠眠不能参加中考。”

“我一听到眠眠不能参加中考我就慌了，但我知道眠眠很倔，不愿意道歉，所以我这老太婆就代替眠眠跪下来道歉了。”

听到这里的江枫呼吸一疼，哑着嗓子喊:“奶奶……”

“小枫啊，你也别太伤心。”余奶奶说的轻描淡写，“我又没少块肉是不？没钱没势的只能被别人瞧不起，比起其他什么尊严啊，哪有眠眠上学重要啊？”

“那天晚上回去，眠眠就跪在我面前哭，说对不起我，我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奶奶又没多大事，但眠眠就是哭的特别伤心，还跟我发誓说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后来眠眠真的做到了，到上大学之前我也没被叫过去办公室谈话了。”余奶奶的声音很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眠眠那次之后被人打骂的时候都不会还手，任由他们打。”

“而且啊，眠眠被打的时候总是护着脸。”余奶奶心酸地笑了笑，“不是怕被打脸，而是怕被我发现。”

江枫的心里起了细密的疼痛，他不敢去想余眠明明有能力反抗，却硬生生忍着被别人拳打脚踢的场景。

一想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

“小枫啊。”余奶奶忽然喊他，“眠眠从小到大就哭过这么两次，所以当他打电话给我声音哽咽着说你不要他了，我真的很担心，我就想着把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也要让你俩见一面好好谈谈。”

江枫的声音哽咽:“我知道的，奶奶。”

他开始无比后悔之前对余眠说的那些赌气说出来的话，对余眠来说，该有多难过。

“小枫啊，你是不知道眠眠上大学之前连笑都很少笑，我听他们说眠眠在学校性子沉闷整天冷着脸，跟个阎罗王似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后来高考完，我听说大学生活比较自由，能交到很多朋友，我就想着再怎么样也得让眠眠在上大学的时候过得开心一点，至少能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也好啊。”

“那个暑假我就逼着他每天练习微笑，眠眠说太假了。我劝他说，你整天板着脸谁愿意跟你交朋友，多笑笑自然而然朋友就多了。眠眠拗不过我，只得每天练怎么笑看起来会比较温和一点，但还是很别扭。”

“再后面小枫你也知道啦，眠眠有了你，我看他天天笑得挺开心的，也不用担心他交不到朋友了。”

江枫忽然想起来，他第一眼见到余眠的时候，明明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但总是很巧妙地避开了跟周围人的肢体接触。

原来是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