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人没有?回?应,老管家虽疑惑,但没多想,心下是急的,想让老爷赶紧到产房前,便是进不去,叫夫人听听声音也是好的,没准夫人一个激动就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了?,要是再拖一会儿,夫人完全?没了?力气就危险了?。唉,也是运道不好,偏偏赶上?皇城急召,老爷急着去了?,夫人面上?不显,心里想必也跟着焦急,思虑重,吃睡不好,这身?子骨难免弱了?点。

思来想去,老管家顾不得逾矩,在?老爷未吩咐时?就把马车帘子掀开,嘴里欲言“小人斗胆请老爷下车”,却是还没说话,先对上?车内老爷布满血丝与哀戚的双眼,他?一怔,手一松,马车帘子落了?回?去,重新遮住车内的人。

老管家回?神,神色懊恼,又不知?该不该再把帘子掀开,正当他?犹豫之际,身?形比常人高大三分的老爷主动出了?马车,他?呆愣地都没去搀扶,虽说不是很必要。

“夫人……”卫律本欲问管家夫人情况如何,结果刚吐出两个字,府内便传出喜报。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老管家闻言喜极而泣,忙行礼恭贺老爷。

卫律却是面无喜意,反而悲色更重,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吩咐管家做一件事。

此事入耳,老管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张开口不自觉想再求证,但当对上?老爷满是血色充斥绝望的双眼,他?便晓得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至少……小主子……”老管家嗓音干涩,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卫律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斩草必除根,你等?速速离去罢。”

言罢,他?迈步进府,向着产房方向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去,伟岸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灯火下摇曳的影子再也直不起腰。

产房内。

刚出生的无萦被裹在?喜庆的襁褓里,怀里死?死?抱着陷入沉睡的墨玉,摆着一副不知?世事的无辜模样,但若细看,能从那双标志性杏眸中瞧见几丝尴尬羞耻与想掩藏黑历史的迫切。

方才产婆想从她手里把玉抠出来,她哪里愿意,又不能刚出生就暴露随意操控灵气的特殊,情急之下啊呜一口咬了?产婆的手指。

小婴儿怎会有?牙,咬人根本咬不疼,不过被逗乐的产婆倒是没有?再为难小婴儿,不再抠她的墨玉,改为给她沐浴,可无萦此次降世依旧是灵气化身?,干净无垢,根本不需要洗。

产婆新奇地想找到一处脏地方洗洗,不然总觉得不得劲,怎奈无萦极为灵巧,避开了?她们的手,还拿墨玉遮挡私密处,她们连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只是从这扭捏的姿态判断出应是女孩。

由于?无萦过于?奇异且极其不配合,一老一少两个产婆没办法,只能把她裹进襁褓,安放到昏睡过去的夫人身?边。

仗着夫人昏厥,小婴儿听不懂话,两个产婆一边收拾一边无所?顾忌地闲聊。

“真是奇了?,这娃娃个头?不大,头?先出来,夫人却是难产,本以为夫人会流血不止,结果孩子出来血就止了?,夫人也不像生产时?那样虚弱,被孩子反哺了?元气似的,最邪门的是脐带都不用剪,自己就脱落了?。”

“这有?啥,你啊是太年轻了?见识少,这娃娃如此奇异,又是衔玉而生,十有?八九是有?仙缘。这仙家的孩子向来和咱们凡人不同,就我?见过的和听说过的就有?三四种奇异,像是刚出生就出口成章,一副高深老成模样,再像是出生时?天?地有?异象,龙吟虎啸什么的,又或是出生全?身?冒火,差点把屋子烧了?,这些娃娃无一例外很小就被仙人接走求仙问道去了?。”

“那卫老爷家的娃娃,不会能听懂咱们的话吧?”

“那谁知?道呢,小娃娃现?在?单纯无辜的模样没准是装的,但装不装也没甚所?谓,咱们又没有?骂她害她,她听懂便听懂了?,和咱们没甚妨碍。”

“真的没事吗?”

“嗐,别自己吓自己,仙人呐都不乐意沾染红尘,更不乐意和咱们凡人有?啥因果牵扯,说句不好听的,杀你我?有?啥好处啊,平白惹一身?滥杀业,便是名声不咋地的邪修都不会没事闲的杀咱凡人,只要别遇见魔,别太过冒犯仙人,啥事没有?。”

“魔?”

“魔啊……”

产婆闭了?嘴,因见夫人有?醒的征兆,她再胡侃卖弄就不懂事了?。

“孩子……水……”夫人眼没睁开,沙哑的声音先飘了?出来。

年轻产婆端来早备着的温热红糖水,老产婆则帮夫人起身?,本来产房里应有?夫人贴身?大丫鬟守着,可那大丫鬟不知?道干嘛去了?,跟着搬热水就没回?来,眼下只有?她们两个产婆在?,她们只得先顶了?丫鬟的差事。

夫人合着眼喝了?几口红糖水,清醒片刻方睁开眼,没功夫奇怪怎么是产婆来服侍她,注意力全?全?被身?边的小婴儿吸引过去。

她小心地把孩子抱起来,眼里满满为人母对孩子的慈爱。

无萦虽是天?生地养,自然孕育,没经历过这一遭,但下意识地露出天?真而纯粹的笑?容,让端庄淑雅的母亲笑?弯了?眉眼,她的脑门随即得到一个温暖轻柔的亲亲。

婴儿无萦望着她,心下想:在?凡俗界待一段时?日也无妨,我?可以偷偷喂欢欢灵气,只要谨慎些便是。

然而下一息,她那素未谋面的爹就推门进来,打破了?美好的愿景。

无萦敏锐感察到她爹心神气息皆不对,且死?气缠身?。

“你们出去。”

威严的声音乍起,两个产婆似是被吓着了?,哆嗦一下赶紧低头?告退。

待外人脚步声远了?,门关死?,卫律向床上?一无所?知?的母女走去。

“老爷……”夫人本是欣喜呼唤,却见夫君神色晦暗,这声音自然而然落了?下去,她感到不安,不自觉地侧身?,将?孩子护在?怀里。

她盯着逐渐靠近的高大身?影,冷汗自额角流淌而下,混杂着不知?缘由滚落的热泪,仍有?点虚弱的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无萦难得冷脸,眸光淡淡地望着停在?床边的父亲。

他?开口,声音宛若利刃,又好似是把利刃吞进了?喉咙:“静窈,让我?看看孩子,可好?”

薛静窈缓缓摇头?,颤抖地往后缩,又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遮住孩子。

卫律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柔和面庞,装作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模样,说:“让我?看看罢,我?是她的父亲,我?会小心,不会摔着孩子的。”

放在?平时?,薛静窈一定会相信她的夫君,然此时?此刻,那股大难临头?之感如此强烈,强烈到她眼中的夫君变得扭曲陌生,不像是那个说会一生一世爱护她的好郎君,倒像是索命厉鬼。

她不能将?孩子交给他?,她得带着孩子逃!

慌乱的思绪,不宁的心神,生子后无法轻易抹除的疲惫一股脑压在?薛静窈身?上?,让她来不及深思熟虑,完全?依本能行事,一手抱紧孩子,另一只手抄起枕头?往“厉鬼”脸上?砸,接着掀被下床,没功夫穿鞋,腿软踉跄,幸而未摔倒,她赤脚迈步欲奔逃。

然而没跑两步就被高大的身?影笼罩、禁锢,那宽厚有?力的手掌直冲着无萦的脸蒙来。

“不……”滚烫的泪砸于?襁褓上?,破碎。

嘶哑的声音发出凄厉悲鸣,悲恨哀求交加汇聚又一声“不”。